您的位置:首頁 ->> 評論文章 】 【打 印
【 第1頁 第2頁 第3頁 第4頁 第5頁 第6頁 第7頁 】 
莫言的國

http://www.CRNTT.com   2012-10-23 14:46:37  


 
35個人的國

  10月11日晚上,作家雷鐸通過手機得知了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消息,那是助手發給他的一條短信。他為大學同班同學的獲獎感到高興。雷鐸記得,1984年秋天,他是倒數第二個到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報到的學生,莫言是最後一個。他們倆都因為各自的原因而沒有按時到校。

  軍藝辦了全國最早的作家班,他們這批軍隊作家被稱為“黃埔首期”。軍隊積壓多年的作家一下子都集中到北京的這個院子裡學習去了。能夠進入此地學習,既要有考試成績又要有作品。軍藝文學系主任徐懷中非常欣賞莫言,看了他的作品後,對輔導員劉毅然說,這個學生,即使文化考試不及格我們也要。

  首期作家班共有34個同學,加上輔導員,一共是35人。有的人在進入軍藝作家班之前就已經成名,比如李存葆憑借《高山下的花環》獲得了全國優秀中篇小說獎,已經廣為人知。來自南京軍區的以報告文學成名的記者錢鋼擔任了這個班的班長。

  徐懷中給作家班實行的是“導師制”。全國最著名的高校老師、作家、評論家、藝術家被請來給他們上課,這其中有吳組緗、丁玲、王蒙、劉再複、張承志等等。

  有時候,徐懷中還會給一些同學上小課。“有一次,他(徐懷中)叫了我和莫言一起交談,談話的內容是文學文本。”當時的中國作家熱衷文本實驗,“兩斯一薩”(博爾赫斯、加西亞.馬爾克斯、巴爾加斯.略薩)是大家經常談論的作家。

  對於文本實驗,雷鐸認為莫言的分寸掌握得更好一些,自己則走得太遠。“這好比一場足球比賽的現場轉播,莫言的度掌握得很好,被納入視野,而且靠近鏡頭。”

  開始的時候,莫言處於不被人注意的位置。最風光的是李存葆,班上還開了他的作品研討會。會上,莫言對李的作品提出了尖銳批評:“我們系裡組織討論會,討論李存葆的小說《山中,那十九座墳塋》。我確實感到不好,就把這個小說貶得一塌糊塗,話說得很過分。”

  莫言認為那不是小說,更像是宣傳材料。

  一個夢成了莫言文學創作的爆發點。某天凌晨,“我夢見一塊紅蘿蔔地,陽光燦爛,照著蘿蔔地裡一個彎腰勞動的老頭;又來了一個手持魚叉的姑娘,她叉出一個紅蘿蔔,舉起來,迎著陽光走去。紅蘿蔔在陽光下閃爍著奇異的光彩。”

  莫言把這個夢寫成了一篇小說,取名《金色的紅蘿蔔》。徐懷中看了之後,將題目改為《透明的紅蘿蔔》。莫言剛開始覺得還不如不改,後來覺得改了更好。

  《透明的紅蘿蔔》描寫了一個“黑孩”的形象,被認為是一個受虐的小孩性意識的萌發。莫言被認為小時候經常挨父親打,留下了陰影。當我在高密東北鄉見到莫言90歲的父親管貽範時,老爺子笑著說,他小時候挺調皮搗蛋的,也就打過幾回。在90歲的管貽範的床頭,放著許多書,老爺子念過私塾,有看書的習慣,但沒看過莫言的書,“他不讓我看。”老爺子笑得很和藹。

  高密東北鄉泥土裡長出的紅蘿蔔幫助了莫言的文學事業。紅蘿蔔被認為是男性的象徵,對於性的描寫是莫言文學探索的領域。中國有著太長的情感禁錮的歷史,莫言突破了這個禁區。“《透明的紅蘿蔔》裡有很濃的性意識,這讓作品提供了可以打通全人類情感的基礎。”雷鐸說。

  中篇小說《透明的紅蘿蔔》在1985年第二期《中國作家》上發表,引起巨大反響,京城裡的作家和評論家被召集在一起討論這部作品。莫言享受了李存葆剛入學時的待遇。

  接下來的創作可以用瘋狂來形容,在這一年裡,他在《收獲》、《鐘山》、《人民文學》等多家刊物上連續發表中短篇小說。次年,小說集《透明的紅蘿蔔》便由作家出版社出版。他的探索方向也越來越明確,就像他在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之後所說的,他從80年代開始就立足於寫人。在他的小說裡,時代背景淡下去,人的味道濃起來。

  這個原本希望遠離家鄉的孩子不斷返回高密的土地,他兒時的苦難經歷成了巨大財富,他頭腦中所熟悉的民間傳說,是其他作家所沒有的。“這次諾獎說他受到拉丁美洲魔幻現實主義的影響,這是非常明顯的。”雷鐸認為,莫言的文學性可以概括為兩個關鍵詞:恣肆和詭異。“魔幻是一個很好的概括,他把人話、神話、鬼話都放在一起說。在真真假假中融入他想表達的東西。比如對官僚主義的譏諷,他就包裝得很好,很有彈性。你說我是在攻擊現實吧,其實是在開玩笑。”

  所有的形式技巧最終都落在了人性上,這是讓80年代那批作家一直走到今天的重要原因。“我們在軍藝時常講的,其實就是8個字:上帝情結、悲憫情懷。寫作的時候,‘我’就是上帝,我想讓誰生就讓誰生,想讓誰死就讓誰死,有生殺大權。更重要的是悲憫眾生,哪怕我是揭露你、嘲笑你,骨子裡頭也還是希望你過得更好。莫言的創作堅持了這個原則,這大概也是他獲得諾獎的一個原因。”

  莫言的勤奮也讓雷鐸印象深刻。“進入創作的火山爆發期後,他是通宵寫作的,經常白天去教室報到一下,就回去睡覺了。他非常珍惜時間,把時間用在聽最精彩的課上。如果哪些課他認為不精彩,他就不聽了,回去看書、寫東西。”

  雷鐸說,“莫言平時不吭聲,但突然憋出的一句話,就讓你覺得非常好笑。”某一次,文學系的幾個人跟東方歌舞團的人晚上喝啤酒時發生口角,約好第二天打架。莫言當時在場,他跟同學說,沒關係,哥們,明天我帶刀子去。果然掏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大家靠近一看,才發現是塑料做的。

  當時流行一種心理測試,給你一些不規則的圖形組成一幅畫,然後分析你的心理狀態。“有點弗洛伊德的味道。”雷鐸說,大多數同學拼出來的是風景畫,但莫言拼出的是一個看上去在啼哭的孩子。“他似乎有童年陰影,但他跟我們在一起倒是挺快樂的。”

  兩年的軍藝作家班畢業之後,同學們編了一本書,叫《三十五個文學之夢》。 


 【 第1頁 第2頁 第3頁 第4頁 第5頁 第6頁 第7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