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伯治:嶺南建築泰斗

http://www.chinareviewnews.com   2006-12-16 10:24:35  


五十年前的莫伯治。
莫伯治作品:白天鵝賓館之“故鄉水”。
  小北登峰路,廣州的一條老街。每天,這裏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漫步在這條路上,在灰色的鋼筋水泥高樓群中,不經意間,你會發現一兩處歷經歲月沖洗的古老建築夾雜其中,仿佛在訴說這個城市的歷史。

  綠樹掩映間,一座灰磚的建築格外引人注目。外牆上,傑出美術家劉海粟“其味無窮”的題詞質樸而典雅。那扇高大而厚實的鐵梨木大門,兩旁是頗具古典氣息的對聯:“北郭宜春酒,園林食客家”。跨過石門檻,只見裏面廳堂陳設古色古香,清幽雅致,回廊各式燈籠搖曳,令人倍添溫馨;中間偌大的水庭,竹影婆娑,小橋流水,魚池石山,奇花異卉;站在廊橋上,聽流水潺潺,噴泉敲打池水的叮叮咚咚,宛如一曲悠揚的古典音樂。

  這就是北園酒家。1958年,著名建築教育家、建築史學家梁思成來到廣州,有人問他最喜歡哪一座建築,他毫不遲疑地答道:“北園酒家。”它的設計者,正是莫伯治。

  ●成長:立足傳統 華麗轉身

  上個世紀初,在毗鄰廣州的東莞麻湧鄉的一戶普通人家,一個男嬰呱呱墜地。他,就是莫伯治。也許沒有人想到,他後來會成為傑出的建築師。珠江三角洲,水網交織,田疇村落星羅棋佈,生於斯,長於斯,嶺南文化的獨特氣質深深植入莫伯治的靈魂深處。據他回憶,在12歲之前,他生活在珠江口的農村中,天然的田園風光和淳樸的人情關係潛移默化的薰陶下,他形成了一種鄉土田園審美習慣,他形容這是“一種直覺的原始感性認識”。

  莫伯治在家中排行最小,他有一個比他年長30多歲的堂兄,擁有一座藏書豐富的圖書館——“五十萬卷樓”。這間有名的私人藏書樓,是莫伯治最喜歡的地方之一,在那裏,他可以讀到諸子百家、唐詩宋詞等等眾多典籍,日積月累,莫伯治受到傳統文化的深深浸染。

  莫伯治十多歲時,父親去世,在當地慈善機構明倫堂的資助下,他離開東莞前往廣州念書。高中畢業時,“科學救國”的口號鼓舞著眾多熱血青年的心,莫伯治選讀了理科,進入中山大學工學院土木工程系學習。他開始所學的並不是建築設計,但大學期間他像海綿一樣廣泛地學習各方面的知識,他特別愛讀著名建築歷史學家梁思成的文章,愛讀中國傳統建築經典圖書《營造學社匯刊》,這些都使他擴大了審美和思考的視野。

  1936年,莫伯治從中山大學畢業。一年後,抗日戰爭爆發,國難當頭,他積極投身抗擊日本侵略者的活動中。當時,莫伯治奔走在西南雲貴高原、四川等地,參加搶修道路橋樑、修建鐵路和機場,這些為其後來轉向建築創作做了工程實踐方面的準備。

  直到上個世紀50年代,社會環境相對安定,年近40歲的莫伯治和夏昌世先生到各個地方對嶺南庭園和民間建築展開調研,開始從土木工程向建築設計與創作轉型。

  著名的建築評論家、清華大學教授曾昭奮,與莫伯治是20多年的同行好友。他認為,莫伯治的轉型並不是偶然,他具有一般建築師並不一定具有的傳統文化底子,加上他知識基礎深厚,知識面廣,善於學習,不斷拓寬視野,這使本來學土木工程的他在轉向建築設計後得心應手,深深領悟嶺南建築的精髓,並發揚光大。

  ●成名: 園林酒家 一鳴驚人

  上個世紀50年代初,現在北園酒家所在的地方叫雲泉山館,老房子經歷多年風雨侵襲,破敗不堪。1957年,當時的廣州市政府決定重修設計,用地範圍擴展,除服務一般市民外,還要求可以用於招待華僑和海外貴賓,此外,造價必須低於國家指標。在當時廣州市有關領導的支持下,莫伯治主持北園酒家的設計工作。他認真考慮了各種方案,最後決定在保持原有風格的基礎上,採用深遠曲折的綜合式內院佈局。至於工藝建築材料,他作出一個決定:到民間去“採集”。

  莫伯治當時先後十多次到珠三角的農村收集流落在舊建築材料店的廢料,並將其運回廣州加工整理。為了使這些舊料能改造為最佳的建築造型和結構,莫伯治經常到現場與老技工一起商量研究。因此,當我們現在驚歎北園酒家舊“滿洲窗”上套色玻璃蝕刻的精美、 紅木鏤花屏風的典雅、樓梯扶手鑲邊的雅致時,也許想不到它們全部由民間的舊料、廢料改造或加工而成。並且,向民間收購,價格較低,當時紅木舊料價格每斤不過幾元,與木柴差不多;套色玻璃蝕刻也只是2元~5元,比一般杉木門窗還要便宜,因此,北園酒家建築總造價每平方米只用60元,比當時中央規定的指標低。

  在工程進行過程中有段小插曲:當時,有人對這種設計作出批評,認為它太古老、太浪費;有人頂不住這種輿論壓力,要將它拆掉重蓋。當時主持城建工作的廣州市副市長林西則堅決主張繼續施工。沒有當時廣州市領導的開明和支持,北園酒家及莫伯治後來的一些作品就無法面世。

  北園酒家融合了地方色彩和民族特色,風格清新,受到人們普遍的喜愛。莫伯治深受鼓舞,在1960年和1962年分別設計泮溪酒家、南園酒家。其後,隨著白雲山莊旅舍、礦泉別墅等富有嶺南特色的建築的陸續落成,莫伯治聲名鵲起。

  曾任華南理工大學建築學系系主任、國家首批一級註冊建築師葉榮貴教授認為,莫伯治設計的園林酒家,合理組織嶺南園林中的山、水、植物等諸要素,創造性地利用廣東舊民居中的建築構件和工藝品,創造了富有嶺南特色的現代庭園空間,這個影響是久遠的,當時北方同行還在致力於古建築和庭園調研階段,而莫伯治顯然已走在繼承和發揚的實踐大道上了。

  “令居之者忘老,寓之者忘歸,遊之者忘倦”,這是莫伯治希望自己的建築作品能達到境界。“白雲山山莊旅舍等把建築融合在山林環境中,從傳統和地方建築藝術中吸取養分,演繹完全現代化的空間結構,為嶺南新園林建築樹立了樣板,影響持續達數十年。”葉榮貴教授說。

  ●輝煌:天馬行空 燦爛晚晴

  上個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年逾古稀的莫伯治迎來了創作的又一個高峰:西漢南越王墓博物館,廣州地鐵控制中心、紅線女藝術中心、嶺南畫派紀念館……這些建築,莫伯治在他的文章中稱之為“新表現主義”的探索和嘗試。它們都採用了一些特殊的造型和誇張的構圖手法,為的是“強調它們的個性,表現它們的內涵”。

  “工程技術有底,文化沒有底。莫伯治不因為曾經取得的成就而墨守成規,而是在深厚的文化修養的支撐下,不斷吸收國外新思想、新技術,越到晚年,他的思維越活躍,建築作品也佳作迭出。”曾昭奮說。

  主持設計西漢南越王博物館時,莫伯治已經七十多歲了。設計這個建築,要面臨著很多的難題:墓室是一個小山丘,位於廣州繁華地帶,周圍被高樓大廈包圍,可以建館的面積很小,在這狹小地段上既要展示原有墓室又要建館展覽,更要顯示其本身價值和獨特性,沒有任何既定模式可以借鑒。

  為此,莫伯治大量地研究中外古今同類紀念建築的特性,特別是從漢代石闕、埃及神廟闕門等造型中吸取養分,大膽使用紅砂岩這種地方性建材,闕門浮雕上的紋樣、圓雕墓獸和館徽都是取材於墓中遺物珍品,既突出了歷史感,又保持了地方色彩。

  “莫老善於從不同建築消化、吸收不同的手法,用我們本土的素材進行表達。他在作品中融入了自己的思考,因此絲毫不損他的創意。”葉榮貴教授說。

  1995年,為更方便開展自己建築創作工作,81歲的莫伯治開辦了“莫伯治建築設計師事務所”,這是中國最早的一批私營建築師事務所。當時,根據規定,廣州有資格開個人事務所的建築師只有3位。

  活到老,學到老,做到老。大器晚成的莫伯治,雖然其作品屢屢獲獎,但他淡然處之,創新的腳步永不停歇。2001年,莫伯治在紀念梁思成的百年誕辰的文章中這樣寫道:“梁先生對北園酒家的評價,對我是極大的鼓舞和鞭策。這種鼓舞和鞭策,伴隨著我將近半個世紀的建築創作歷程。這是一個不斷創作、不斷創新的歷程,我已88歲高齡,而這個歷程還沒有結束。”

  然而,蒼天不憐人。2003年9月30日,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莫伯治在他主持設計的白天鵝賓館的住所內永遠閉上了眼睛。臨去世前,他仍在汲取著知識。據他的小兒子莫京回憶,父親逝世前的深夜,大哥莫旭曾到父親的房間,看到房間裏電視正開著,父親似在沉沉入睡,便輕輕地要為他關電視。然而輕微的動作卻讓父親醒了過來,他起來繼續觀看電視節目。當時,電視裏正在播放一個介紹非洲原始藝術的節目。

  ●治學:行商庭園 獨闢蹊徑

  大家也許都知道莫伯治曾設計過很多具有嶺南風格的建築,但未必知道莫伯治作為一個學者,他在學術研究上也取得很大的成就。“莫伯治在研究嶺南園林建築上很有造詣,特別是廣州的行商庭園研究,之前沒有人關注,他從上個世紀50年代起就開始進行研究,在全國開了先河。”曾昭奮教授介紹。莫伯治關於廣州行商庭園的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廣州行商庭園(18世紀中期至19世紀)》一文中。這篇文章圖文並茂,對廣州五家行商庭園逐一進行回顧和分析,是研究嶺南庭園發展的寶貴材料。

  據葉榮貴教授介紹,由於莫伯治在嶺南園林、行商庭園方面深厚而扎實的研究,有出版社十多年前就想約他出書。當時,很多研究者都紛紛撰寫這方面的文章。但莫伯治一不跟風,二不著急,他胸有成竹,一方面扎扎實實做自己的研究工作,到實地去考察,另一方面利用各種關係聯繫行商的後人找資料。他平日裏忙於業務和社會工作,但一直關注這方面的研究,到國外泡圖書館時不忘搜索一些零散而珍貴的資料。然而,直到他逝世,他這方面的專著都沒問世,這也不能不令人感到遺憾。

  但葉教授提到,莫伯治逝世後,人們卻意外發現了他在沒告訴任何人的情況下寫了一個《嶺南園林》的劇本。令人驚訝的是,這個劇本不是個大綱,而是有著非常翔實的內容,從鏡頭的運用、拍攝的角度等,都逐一作了說明。葉教授坦言,這麼詳細的劇本他第一次見,莫老沒有受過專業的拍攝訓練,如果不是對拍攝的對象——嶺南園林有這麼深刻的瞭解,本身對拍攝有一定瞭解,他不可能做到這一點。

  ●領軍:廣派建築靈魂人物

  在上個世紀70年代,中國建築界萬馬齊喑,設計思想還受到嚴重的禁錮。“橫線條是資本主義,豎線條是社會主義”,意識形態對建築的干預隨處可見。莫伯治在主持白雲賓館的設計過程中就遇到各種阻力。他在研究中發現,“橫線條”的結構,可以解決超高層建築窗臺向室內滲漏雨水的實際問題,他以此頂住了壓力,堅持自己的設計主張。

  因此,今天我們看到的白雲賓館,仍以“橫線條”為主。葉榮貴教授介紹,作為全國第一幢高層旅遊建築,白雲賓館不僅儘量地保留了原有的環境,巧妙利用了庭隅的三株古榕樹豐富了中庭的空間層次,而且堅持保留賓館前面的“小山”設一個小庭院,既屏蔽了外來的嘈雜又使整個賓館的綠化內外延續,自然而富有變化。

  曾昭奮教授在上個世紀80年代初白天鵝賓館興建時才與莫伯治認識,但在此之前,在清華大學任教的他已經開始關注莫老及廣州的建築。他對莫伯治主持設計的白天鵝等高層賓館頗為推崇。

  “自20世紀50年代初開始,廣州就已陸續出現了一些具有南方特色的作品,現在看來,它們也許還顯得不那麼完美,但是,一種新的風格已在一些建築師的筆下孕育。如今我們清楚地看到這幾十年來廣州建築設計形成了一條明顯的主線,我稱之為廣派風格,莫伯治是廣派的代表人物。"曾教授說。

  曾教授把中國建築分為京派、海派、廣派,他認為廣派的特色是:較為自由、自然的平面安排;明快開朗的立面和體型;與園林綠化和城市或地域環境的有機結合。

  白天鵝賓館是莫伯治在上個世紀80年代影響最大的作品之一。這座高33層的建築矗立在珠江邊上,猶如一隻展翅翱翔的天鵝,傲視水面開闊的白鵝潭。這座建築的一個最大特色是高三層、占地2000餘平方米的中庭,裏面有一個以“故鄉水”點題的多層園林空間,“濯月亭”古色古香,懸岩飛瀑,垂蘿掩石,清泉鮮活,錦鯉悠然,窗外,是珠江水千里碧波,兩者互相呼應,相得益彰。

  “莫伯治的許多作品,有很高的文化內涵。嶺南文化不是抽象的、乾巴巴的,莫老深厚的文化素質,使他的作品中體現出嶺南文化的底蘊。讀萬卷書,走萬里路,正是民族的和世界的、古典的和現代的文化修養,使他的創作和思想永遠呈現不斷豐富、不斷前進的姿態。”曾昭奮說。

  ●紅土赤子

在白天鵝賓館的“莫伯治建築師事務所”裏,至今仍懸掛著莫伯治的一幅黑白肖像,白髮蒼蒼的他,慈祥而安靜。大師已逝,然而,關於他的種種,仍在親人、朋友、同行間口耳相傳。窗外,珠江水闊,百舸爭流,大師的作品仍在塑造著這個城市的形象,文化不滅,精神長青。

  ▲白雲山莊旅舍:

  位於白雲山摩星嶺東南山谷, 1964年建成。山莊旅舍三面環山,東臨深谷,冬暖夏涼,旅舍依地形起伏而築,窗含山色,曲徑回廊,泉流穿屋。1965年董必武同志親臨手書“山莊旅舍”四字,其石刻已鑲於正門。六十年代,周恩來、陳毅等國家領導人曾在這裏進行過國事活動。

  ▲白天鵝賓館:

  白天鵝賓館,1983年落成,坐落沙面島的南邊,瀕臨三江彙聚的白鵝潭,高33層,建築面積達10萬平方米。賓館獨特的庭園式設計與周圍幽雅的環境融為一體,尤其是在室內大堂中以“故鄉水”點題的庭園,再現祖國山水景色。1984年這個建築獲全國優秀建築設計一等獎。

  ▲西漢南越王博物館:

  占地14000平方米。整體佈局以古墓為中心,上蓋覆鬥形鋼架玻璃防護棚,象徵漢代帝王陵墓覆鬥型封土。墓的東邊為三層的綜合陳列樓,北邊為兩層的主體陳列樓,用環繞的回廊上下溝通將三座建築物連成整體。現在,全館共有10個展廳,4800多平方米。南越王墓博物館已被選進世界80個著名博物館之中。

  ▲嶺南畫派紀念館:

  位於廣州美術學院內,於1991年落成,以其獨特的外貌引人矚目。整體環境以白色為基調,仿歐洲宮廷式設計,顯得典雅、富麗、華貴;造型獨特,設計從具象到抽象,把現代展覽功能與嶺南文化糅合在一起,表達了嶺南畫派的文化內涵實質,1993年獲國家教委建築一等獎。

  ●兒子眼中的父親

  莫伯治的小兒子莫京,今年已經50多歲。清晨的“莫伯治建築師事務所”,其他人都還沒來上班,莫京已伏案在他那攤滿設計圖的桌子上。他告訴我們,昨晚11時他才下班,今天一大早就來辦公室,現在他每天的工作時間是16個小時。他說,父親1995年開這間事務所是希望實現他的很多想法,現在,他和哥哥莫旭努力堅持父親的建築理想。
  
  ▲豁達

  在莫京的記憶中,父親性格的一大特點是豁達。“無論身處哪種環境,他都能以樂觀的心態去應對。‘烏雲密佈之處,還會有陽光照耀的地方’,這是爸爸總用來鼓勵自己和我們的話。”莫京說。

  上個世紀50年代初,莫伯治曾被隔離審查,這種精神上的折磨使很多人意志消沉,一蹶不振,但莫伯治卻利用這段時間重讀了高等數學、自學了俄語。“文革”期間,莫伯治又一次被迫停止了創作,掃街、修防空洞成了主要的工作。莫京回憶,父親在被監管期間,他們送日用品給父親,父親的臉上充滿的總是期望的眼神,從沒流露出悲觀的情緒。“每次運動就像一場戲,總要有正反兩種角色,戲才能繼續。沒有我演‘反派’,戲就演不起來。”這是莫伯治在政治運動中遭受不平等對待的另一種解釋。

  上個世紀80年代,西漢南越王博物館引起國內外同行的關注,在國際大獎中奪取金獎。然而,在廣州市建築評選中,它只被評為二等獎。其他人都替莫伯治鳴不平,他卻幽默地說:“廣州對建築的要求比國際更嚴格。”

  莫伯治認為,建築師分兩種,一種是創作型,另一種是炒作型。“建築師要用作品說話”,這是他的信條。莫京回憶,曾經有人冒認父親的建築作為自己設計的作品,莫伯治並不生氣,又發揮他的幽默思維:“有人冒認,說明大家認為這個是好作品,不好的怎麼會有人冒認?”莫伯治認真對待自己的每一個作品,希望自己設計的作品“人人說好”,對於別人是否知道他是設計者,他一點也不介意。

  ▲淵博

  在莫京眼中,父親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書蟲”。回到家,大部分時間,都能看到父親在專心致志地看書。到了晚年,莫伯治有時早上四五點鐘就醒了,他也不做別的事,把燈開了,看書。因此,莫伯治床邊、床頭等伸手可到的地方,放了很多的書。

  “很多人都認為我爸爸是有名的建築設計師,家裏的陳設裝修一定很特別,所以他們還專程‘慕名’而來到家裏參觀,結果都失望而歸,因為我們家,傢具陳舊,擺設簡單,唯一的特點就是到處都是書。”莫京說,有一次,家裏被人偷,由於除了大量的書外,沒有任何值錢東西,所以沒有任何損失,讓人哭笑不得的是,反倒是家裏的保姆很不幸地被偷了放在床底的5000元。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莫旭(莫伯治的大兒子)、莫京移居美國,莫伯治有時會去看望他們。莫京笑說:“爸爸是個很容易照顧的人,因為他在美國只做三件事:看建築物、去圖書館看書和去書店買書。”在美國,通常兒子們一早把莫伯治帶到大學的圖書館裏,之後莫伯治便一頭紮進書海裏查資料、看書,一坐就是一天。到下班的時候,兒子們再把莫伯治接回家就行了。每次去美國,莫伯治都是空箱去,然而回國的時候就總是滿載一箱書而返。

  莫伯治不僅學識淵博,還精通多門外語,英語的聽說都很流利,俄語、日語、德語的閱讀能力也很強。閱讀範圍廣泛,古今中外無所不包。莫伯治逝世後,親人整理他的書籍,發現他在一些書裏夾了一些小紙片,是讀書時有感而發的古詩詞。“這些古詩數量不少,而且體現了爸爸深厚的文學功底,將來有機會我們還打算替爸爸出一本詩集。”莫京說,父親對新事物持一種開放的態度,廣泛吸收新知識,接受新思想,這是父親的建築作品始終走在潮流前面的原因之一,比如他晚年的作品之一——廣州地鐵控制中心,色彩運用大膽前衛,令不少年輕設計師都自歎不如。  

  ▲實幹

  除了讀書,莫伯治最喜歡做的事情是到各地去實地調研、考察。莫京回憶,父親的身體一直很好,足跡不僅遍佈祖國各地,而且三訪埃及,遍游歐亞美。83歲高齡時,莫伯治還去埃及帝王穀進行調研,帝王穀位於尼羅河西岸的沙漠裏,氣溫高達四五十攝氏度,但他仍然堅持了下來。

  莫京說,父親做學問重視實地調研,即使是書上所說的,他也要到現場去證實、觀摩一番。有一次,他看到資料介紹香港的大浪灣附近有原始的岩畫,便強烈要求兒子帶他去那裏。那裏人跡罕至,連博物館的工作人員也不知具體位置,但他還是堅持要去。最後租了橡皮艇,在海裏顛簸了許久才找到。第二次去香港,他還要去那裏,因為天氣實在太惡劣了,風急浪高,在兒子不斷勸說下,他才作罷。

  2003年8月,莫伯治逝世前一個月,他還前往東莞蠔崗貝丘遺址現場進行考察,莫伯治不顧盛夏的炎熱,堅持拖著已經不很靈便的腿腳,一步一步登上崗頂。“這應該是他最後一次到現場了。”莫京說。

  ▲柔情

  “父親一生熱愛建築設計,但他從來沒有刻意要我們走同樣的路。他沒怎麼罵我們,我們的關係是平等的。”莫京說。雖然如此,在父親潛移默化的影響下,他們還是對建築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莫京小時候經常站在父親旁邊幫他削鉛筆,父親在燈光下畫圖的專注,對他影響很大。由於經常要到施工現場,父親呆在家裏的時間不是很多,但一有空,莫伯治就會給子女們講故事,講他在雲貴高原上怎麼搶修公路,講他在西南行走時見到的民風民俗。

  “父親對我們影響最大的還是他為人處世謙遜低調的作風。”莫京說。在搬進新居之前,他們住在荔灣區簡陋的舊房子裏,一張桌子,既用來吃飯,又用來工作。雖然條件這樣艱苦,父親勤奮工作之餘,熱情地接待向他請教的年輕人、同行、朋友、學生等。父親的朋友很多,他不僅與藝術家、教授、學者往來,與普通的師傅、工人也平等相待。

  年輕時,莫伯治積極投身抗日戰爭的洪流,在四川,他結識了逃避戰火的張玉雙,兩人於1943年共偕連理,風雨同路數十載。莫太是個典型的賢妻良母,不僅做得一手好飯菜,還把莫家裏裏外外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條。撫養孩子,操持家務,與莫伯治共同面對一個個難關。

  莫京說:“媽媽曾經讀醫,因為抗日戰爭被迫停止學業。上世紀50年代,爸爸開始手把手教媽媽畫圖,鼓勵媽媽走出家門,參加社會工作。學了幾個月後,媽媽在爸爸的支持下到當時的輕工局設計室工作,後來調到廣州鐘廠擔任設計員。”

  莫伯治的朋友們都知道他有一套“怕老婆”哲學,莫伯治經常跟朋友說:“怕老婆是男人的美德。我經常在外東奔西跑的,家裏的事都是太太一個在照顧,她其實很辛苦,所以我很尊重她,什麼事都聽她的,希望她能生活得更加開心。”

  莫京回憶起當年父母的相處之道,仍一臉笑意。他說:“我還記得那時每個月發了工資,爸爸總是很自覺地放在抽屜裏由媽媽進行支配,出去吃飯應酬有時還得向媽媽‘借錢’”。儘管社會活動多,應酬也多,但爸爸能推掉的無謂應酬都儘量推掉,爭取每天回家吃媽媽煮的‘住家飯’”。(來源:廣州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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