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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CRNTT.com   2014-05-02 00:20:06


  中評社北京5月2日電/ 秋風乍起,吹皺一灣秋水。
 
  台灣基隆港的東十六號碼頭。一座兩人多高的石碑靜靜伫立,上有國民黨元老于右任題字—“太平輪遇難旅客紀念碑”。
 
  1949年1月27日,除夕前夜。13時開始,一千多名乘客陸陸續續從上海黃浦江碼頭登船,期待著與台灣的親人共度春節。
 
  誰都不會想到,僅僅幾個小時以後,這艘名為“太平安”的輪船,與從基隆開來的建元輪意外相撞,永遠地沉沒在舟山群島白節山附近冰冷的海域。
 
  基隆,成了這艘船永遠也到達不了的目的地。
 
  太平輪沉沒,近千人罹難,多少家庭破碎,這艘“東方鐵達尼號”牽引的生死離別,很快成為大時代裡沉落的往事。
 
  往事並不如煙,太平輪的記憶在近年浮出水面。2004年,台灣作家張典婉參加《尋找太平輪》紀錄片採訪,後創作完成《太平輪一九四九》,披露了海難的細節。
 
  2010年,太平輪罹難家屬在舟山群島舉行沉船後首次海祭。
 
  今年7月,吳宇森開拍《太平輪》,把這次鮮為人知的海難搬上熒幕。
 
  我們再次從歷史的深海中打撈起“太平輪”沉沒的諸多細節—沉船時離散的記憶讓人垂淚,大時代中斑駁的舊影令人動容。
 爭相上船
 
  1949年1月27日,農歷除夕的前一天。冬日的黃浦江邊,看不見陽光。
 
  太平輪停靠在江邊的輪渡碼頭上,不斷湧入上船的旅客。要過春節了,人們提著大包小包,或趕著與台灣的親人團聚,或決意帶著家眷離開局勢動蕩的上海。
 
  13時許,28歲的葉倫明來到上海黃浦江的輪渡碼頭。
 
  他即將乘坐太平輪,到台灣基隆去做生意,順便與妻子團聚。
 
  “葉家在二戰結束以後,從福州搬到上海定居,住在鴨綠江路上。”葉倫明的侄女葉秀華告訴記者,“在伯父的記憶裡,當年他最常坐的是華聯輪、太平輪。華聯輪的船艙比較舒適,太平輪是整修改裝的商務船,甲板下的船艙位子環境都比較差。”
 
  14時,少女王兆蘭和母親、弟弟妹妹一起,拖著沉重的行李踏上了太平輪的甲板。
 
  為了陪在台灣做生意的父親過春節,王兆蘭的母親提前買了船票,考慮到坐船太慢又改買了機票,後又發現飛機沒法攜帶太多家當,一家人最後決定,還是乘坐太平輪。家中衣物、家產,悉數被裝帶上船。
 
  碼頭邊人流湧動,汽車司機急急地按著喇叭。車停穩後,時任國民黨國防部少校參謀的葛克從汽車裡鑽出來,為了要在農歷年前將妻子家小帶到台灣,他托了關係才買到了太平輪的船票。
 
  帶著妻小上船後,過了預定開船時間很久,太平輪仍然紋絲不動地停泊在黃浦江面上。
 
  在上海檔案館裡,可以調出葛克以證人身份敘述的證詞,證明太平輪推遲了開船時間。原定27日14時啟碇,不知何故竟遲至16時20分才啟碇離滬。
 
  在這遲開的2個多小時裡,許多沒有買到船票的人上了太平輪。
 
  南京國立音樂學院院長吳伯超就是其中一個。
 
  開船的前一天,吳伯超臨時決定到台灣去準備音樂學院的遷校工作,但是那時已經買不到船票了。上海的親戚告訴他,“太平輪就要開了,趕快去碼頭等吧!”
 
  從南京趕到上海,在碼頭上,吳伯超巧遇此前因送女兒上船而結識的太平輪的三副,他很熱情地把自己的床位讓給了吳伯超。
 
  自從1948年之後,淮海、平津戰役相繼打響,戰火遍地。吳伯超的妻女已經提早赴台。開船前,吳伯超還興奮地給台灣的女兒發了電報說:“要到台灣來了,與你們一起過年。”
 
  吳伯超的女兒吳漪曼到現在都記得接到父親電報時的喜悅,“當時我們好高興,好期待父親要回家吃團圓飯。”
 
  上海檔案館保存的法院檔案顯示,在太平輪所有者—中聯企業公司提供的名單裡,正式登記的乘客是508名,但是,還有很多人沒有登記,通過各種方式上了船,乘客人數實際超過千人。
 
  台灣學者林桶法曾對太平輪事件進行深入研究,他在《渡台悲歌—“太平輪事件”的探討》一文中說:
 
  這些旅客有些是商人,因逢農歷年前趕著到台灣的迪化街等地對賬或收賬;有些是軍工教人員及其眷屬,隨著各單位轉進來台;有些是來台工作或者回台者;有些是因大陸局勢不穩,轉移到台灣的民眾。
 
  除了旅客之外,太平輪上還載有中央銀行秘書處等單位的重要卷宗、文卷及賬册231箱,業務局賬册525箱,上海各金融機構的保險册、信用狀、報表及工商企業生產和經營往來數據共1317箱,另有國民黨重要黨史資料180箱。由於太平輪是客貨輪,因此船上載著許多台北迪化街訂購的南北雜貨,還有大約600噸(一說450噸)鋼條,加上《東南日報》整套印刷器材、白紙等大約百噸,船身被壓得有點傾斜。
 
  16時20分左右,在船客們等得有些不耐煩的時候,太平輪拖著沉重的船身,在夕陽的霞光裡,緩慢地離港。
 
  太平輪上1000多名旅客,帶著各種各樣的心情,看著黃浦江外灘上的燈火慢慢消失在天際線上。
 
  他們做夢也不會想到,這竟然是一場死亡之旅。
 子夜驚魂
 
  為了在戒嚴期間趕著出吳淞口,太平輪在黃浦江頭加足了馬力,快速前進。
 
  冬日天黑得早,太平輪這樣的大船出港本應點燈,但是因為時局緊張,行駛在吳淞口的大小船只都不鳴笛、不開燈。
 
  太平輪靜靜地滑行在海面上,張順來是船上的廚師,也是太平輪的生還者之一,他後來回憶說,那天晚上海象極佳,無風、無雨、也無霧。
 
  為了迎合年節氣氛,太平輪管事顧宗寶在上船前特別采買了許多應景的食品:瑪其林、咖啡、培根、沙魚、目魚、鹹魚、海參、海蜇皮、幹貝、鴨蛋、各種肉類、冬笋、火腿、香菇、木耳、大頭蟹、各類酒、汽水。
 
  葉倫明和幾個熟識的朋友一起吃晚飯,他坐在飯桌旁邊,給大夥盛飯,當時船艙裡的氣氛熱鬧極了,大家都在期待著過年,在船上喧嚷、打牌、吃喝,幾乎每個人都沉浸在年節的喜悅之中。
 
  張順來說:“看到船上大副、二副們當天晚上也在喝酒賭錢。”
 
  歡愉的時刻,危險悄悄逼近了。
 
  27日23時45分,葉倫明正在跟桌邊的朋友大聲說笑,只聽“轟”的一聲巨響,船身劇烈地震顫了一下。
 
  已經熟睡的旅客在這突如其來的衝撞中驚醒,正在喝酒狂歡的人們也頓時慌亂起來,紛紛衝上甲板。
 
  很快,甲板上的人們驚愕地得知:撞船了!
 
  此時,太平輪所處位置位於舟山群島的白節山附近,剛剛駛過了戒嚴區,沒有開燈的太平輪在黑暗中撞上了從基隆開出駛向上海的建元輪。
 
  建元輪隸屬於益祥輪船公司,是一艘滿載著木材和煤炭的貨輪,船上有120名船員。
 
  與太平輪成丁字形發生劇烈碰撞後,建元輪以極快的速度下沉了。
 
  葛克在證詞中寫道:
 
  砰然一聲後,茶房對旅客說,建元輪已經下沉,太平輪無恙,大家不必驚恐,但是我已經放心不下,攜了妻兒登上甲板,那時下艙已有水進入,只見兩只救生艇上擠滿了人,可是船上並沒有一個船員把救生艇解繩入海。
 
  王兆蘭正和幾個姐妹穿了厚棉襖,手拉手站在甲板上看海景,很多人也因為船艙裡空氣差,擠在甲板上。撞船的一刻,她險些跌倒。開始,甲板上的人們還互相安慰說:沒事,沒事。
 
  當時在太平輪上的旅客和船員,對形勢判斷都還比較樂觀。上海檔案館保存的太平輪沉船事件的第一號證據—《太平輪遇難脫險記初稿》裡,生還者李述文對當時情況回憶得最為詳細:
 
  船行約七八小時後,時當深夜,餘在艙內忽聽砰然一聲,繼有鐵鏈急放聲,心知有異,乃出艙探視,得悉太平輪與建元輪互撞,建元輪被撞後,立即下沉,見水上漂浮多人,太平輪急放救生工具多件,搭救上船大約二三十人。
 
  葉倫明後來的回憶,也佐證了李述文的說法。
 
  “我伯父在撞船後馬上奔上了甲板,聽說建元輪已經沉沒,全體船員落水,從小就酷愛踢足球、跑步、游泳等體育項目的他,加入到搭救建元輪落水船員的隊伍裡。” 葉秀華說。
 
  幾分鐘時間裡,葉倫明陸續從海裡拉上來十幾個建元輪的落水船員。
 
  此時,包括船長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太平輪會沉沒。
 
  路過事發海域的盛京輪在撞船幾分鐘後收到建元輪發出的求救信號,盛京輪詢問太平輪是否需要救援時,太平輪的船長給出的回復是:All OK(一切都好)。
 
  於是,盛京輪開走了。
 
  僅僅幾分鐘後,船長就接到了旅客的急報:下艙發現有進水現象。
 
  他猛然間意識到太平輪有沉沒的危險,於是迅速發出指令:開足馬力向右方海岸急駛。
 
  根據他的估計,太平輪應該不會在短時間內沉沒,他們還有機會搶灘成功。
 
  但是,船即將沉沒的消息還是在甲板上迅速傳開了,人們拼命往兩條救生艇上擠,甚至有人用手槍指著二副的腦袋,要求放救生艇。
 
  葛克拉著妻兒,沒能夠擠上救生艇:
 
  時下艙已有水進入時,餘乃挽內子及三小兒隨眾客擠登甲板,本欲攀登救生艇,奈人已擠滿,無法插入,是時餘抱長子及次女,餘妻抱幼子於懷中並挽餘之右臂,立於煙筒左側,緊緊擁抱,精神早已驚惶失措,一切只有付諸天命……
 
  突然一聲巨響,海水迅速灌入船艙,鍋爐炸毀。
 
  甲板上的人們驚慌地發現,太平輪右邊的船身,已經開始下沉了,幾分鐘後,左後方也隨之下沉。
 
  好不容易擠上救生艇的人們,還來不及解開艇上繩索,就已經隨著迅速傾斜的船體跌落到海中。
 
  黑夜裡,太平輪上人頭攢動,海浪無情地打在甲板上。王兆蘭用力抓緊弟弟妹妹的手,她看到不遠處的母親衝她喊著:“帶好弟弟妹妹啊!”
 
  “這是母親說的最後一句話。還來不及看母親一眼,妹妹已經被海浪衝走,母親也立刻消失在眼前。”每每回憶起這一幕,王兆蘭都泣不成聲。
 
  一個大浪打過來,與妻子緊抱著的葛克感到渾身一涼,被海浪一下子卷進水裡,喝了數口水後,葛克才在冰冷的海水中掙扎著浮出水面。此時,他的妻子、兒女早已不知所蹤。
 
  王兆蘭在喝了幾口水後,被人拉到一個漂浮在海裡的木箱上,弟弟已被海水吞沒。
 “我伯父葉倫明當時也被衝進漩渦裡,幾乎沒法呼吸,但是他體力比較好,努力往上游,頭終於伸出了水面,他抓住了旁邊的一個大木桶。”葉秀華說。
 
  太平輪完全沉沒時,約為子夜24時30分左右。慘叫聲、喊救命聲回響在白節山附近的海面上。
 
  在接近零度冰冷的海水裡漂流,只有絕望和無盡的等待。
 
  東方漸白時,海面上已幾近無聲。待附近的澳洲軍艦接到求救信號趕來救援時,太平輪1000多名旅客只有38人獲救,900餘人罹難。
 
  海上營救
 
  28日清晨,吳漪曼和堂兄一早就來到基隆港,準備迎接太平輪載著她的父親吳伯超回家。
 
  “岸邊等船的人並不多,原來他們都知道這艘船出事了。”吳漪曼回憶起那個早上,心如刀絞。
 
  他們趕到台北中聯企業公司了解狀況,那裡已經擠滿了一群心急如焚的家屬,到了那裡大家才得知,太平輪與建元輪互撞沉沒於舟山群島冰冷的海水裡,1000多名旅客,生死未蔔。
 
  太平輪沉沒時正值春節,所有報社放假,“當時所有的消息都是聽說。”吳漪曼後來回憶道。
 
  一直到那年2月1日,大年初四,人們才從報紙上得知太平輪沉沒以及死難人數的大致消息。
 
  沉船災難發生後,太平輪受難者家屬代表一共十人趕赴上海,招商局也派出海川輪加入搜救行列,船上有打撈夫14名以及5名受難者家屬。
 
  太平輪沉船的確切地點,在北緯30度25分、東經122度的白節山附近。據當時江海關海務科公告,建元輪沉沒於白節山及半洋山之間,太平輪則沉沒於白節山燈塔之東南方,約4海裡半。
 
  事隔一周,罹難者家屬仍懷抱幻想,希望自己的親人能夠被附近的漁民救起來。
 
  兩船相撞的緯度,屬於嵊泗海域。張典婉在寫書時曾找到住在嵊泗的一對夫婦,他們從小跟著家人、祖父在白節山守燈塔。太平輪沉沒的那一夜,他們聽到海面上兩次傳來巨響,島上的大人們都跑到岸邊去了。
 
  生長在舟山群島岱山縣的姜思章,當年13歲。依舟山人的習俗,出門在外的人,都會在小年夜前回家準備過年。可是這年,他家的漁船遲遲未歸。
 
  “家人正擔心時,漁船於除夕時返回,父親進門後說,在返航途中,見海面漂浮貨物、木材和落海之人,他和船員們合力救起數人,因為天氣寒冷,船上又沒有多餘的棉衣,只能將救起的人脫光衣服,鑽進船員的棉被中保暖,將船趕快駛到一個島上,交給當地相關單位,然後才返航回家。”姜思章對那天晚上的事情記憶猶新。
 
  在長途島居住的陳遠寬,沉船發生時也只有十五六歲,他記得那天晚上,父親和村民一起把一名尚有氣息的女子抬到家裡。
 
  大家忙著替她包裹取暖,起火為她暖身,希望能夠把她救過來。
 
  陳遠寬記得,那個女人頭髮卷卷的,穿旗袍、高跟鞋,身上還有證件,寫著“張桂英”的名字。
 
  但是因為身體太虛弱,在陳家沒有幾天,這個女子過世了。
 
  陳遠寬的父親將她與另外一名死者面向大海埋葬,立了兩座墳。
 
  遺憾的是,張桂英的名字並不在旅客名單中,無從查找她親人的消息。
 
  按照當時官方的說法,被救起的生還者有38名,其中太平輪旅客28人,船上職工6人,建元輪上有2人。根據當年2月2日《台灣新生報》和2月3日《中華時報》的報道,除了被軍艦搭救的人員外,還有3名旅客脫險,因此,可以推測當時有近40人在這次海難中生還。
 
  這個數字只是估計,少數被舟山群島的漁民們救起並活下來的幸運者,有的並不在船客名單上,漁民們也沒顧上去問他們的姓名。
八十石米
 
  38名被澳洲軍艦救起來的生還者,經歷九死一生,身心疲憊地回到家裡。而那些憤怒罹難者家屬,早已把中聯公司的大門堵得水洩不通。
 
  船難已過,罹難者家屬與輪船公司的糾紛才剛剛開始。
 
  沉船發生後的第二天,中聯公司的大股東周曹裔家就被憤怒的受難者家屬包圍了。
 
  當天晚上,有近三百支火把包圍了周家,憤怒的家屬湧入房內,搗爛所有家具、擺設、公司的大門、辦公設備、玻璃窗。
 
  上海法院的檔案中記載,周家被砸是在大年初一,罹難者家屬先到中聯公司,因為發現沒人上班,憤而轉到周家砸毀家具。
 
  事實上,中聯公司是由一群寧波同鄉集資興辦的輪船航運公司,總經理周曹裔,其餘還有四位股東:龔聖治、蔡天鐸、馬世燧、周慶雲。
 
  其中,蔡天鐸的兒子,正是台灣著名主持人蔡康永。
 
  蔡康永曾在一篇名為《我家的鐵達尼號》的文章中提及這艘船的身世:
 
  “我們的輪船”,其實是幾十年前,爸爸在上海開的輪船公司的船。這家公司所擁有的輪船當中,最有名的一艘,叫做太平輪。
 
  太平輪載重2050噸,自1948年7月14日開始,中聯公司以每月7000美元的租金向太平洋船塢公司租用,往來於上海和基隆,至1949年1月27日最後一班,太平輪共行駛了35個航班。
 
  在1948年9月28日至10月26日之間,太平輪還臨時為國民黨軍隊征用,在遼沈戰役中負責運送國民黨傷兵和當作補給船。
 
  在太平輪運行初期,通過太平輪往來上海與基隆的乘客主要是商人、遊客、眷屬和去台灣的公務人員。
 
  隨著國民黨軍隊的節節敗退和淮海戰役的失敗,作為商務船的太平輪開始成為逃難船。
 
  蔡康永在文中講到太平輪最後一批乘客的人員構成:
 
  理所當然,這群太平輪的最後一批乘客裡,有當時上海最有錢有勢的一些人,也有爸爸最要好的朋友。他們有的用金條換艙位,硬是從原來的乘客手上,把位子買過來;有的靠關係,向爸爸或者船公司其他合夥人要到最後幾個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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