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反軍方勢力進行經濟反制
以團結政府為首的反軍方勢力除自己開展活動籌集資金外，還反制軍方控制的經濟產業。“政變”後不久，反軍方活動人士開始呼籲民衆抵制軍方產品，特別是啤酒和香煙。由緬甸經濟控股有限公司和合資企業緬甸啤酒有限公司生產的緬甸最暢銷的啤酒-緬甸啤酒，在一夜之間就蒸發了近60%的市場份額。〔20〕
除抵制軍方產品外，民衆還拒絕繳納電費，以削弱軍政府的經濟實力。早在“政變”之前，緬甸電力行業就已經入不敷出。“政變”後民衆拒繳電費，造成緬甸電力企業崩潰，給軍政府帶來較大的財政問題。在一些地區，士兵甚至用槍逼迫民衆繳清電費。此外，反軍方勢力還計劃擾亂軍政府的商業利益，進一步限制軍政府的經濟活動。如，緬甸正義組織(Justice for Myanmar)、全球見證(Global Witness)和國際特赦組織(Amnesty International)等已經著手調查緬軍高層及其親信的商業交易，并與當地和國際媒體合作，試圖切斷軍方經濟來源。
受反軍方勢力經濟反制和俄烏戰爭等全球局勢動蕩影響，緬甸軍政府維持國內經濟穩定的難度也在不斷加大。2022年初以來，全球大宗商品價格上漲，特別是俄烏戰爭後燃料、食用油和化肥價格攀升，緬甸外匯儲備加速下降。加之“政變”導致資本外逃，外國投資、援助和貸款減少，以及償還外國貸款需要，緬甸陷入收支危機。〔21〕為應對收支危機，軍政府重新設立貿易限制、資本管制和固定匯率等阻礙經濟增長的政策，從而加劇國內經濟危機。今年4月，軍政府凍結所有的私人持有外匯，并強行以高匯率將其兌換為緬元。企業必須徵得國管會同意才能用美元進口商品，這造成精煉燃料、食用油和藥品等生活必需品的短缺。許多出口商的大部分收入在按照官方匯率兌換為緬幣後，利潤空間受到擠壓。
（三）國際制裁不斷加碼
“政變”後，以美國和歐盟為代表的西方國家與國際組織相繼對緬實施不同程度和範圍的制裁措施，以切斷緬甸軍政府經濟來源，削弱其執政的經濟基礎。今年6月，美國對國有緬甸外貿銀行（MFTB）和緬甸投資商業銀行（MICB）實施制裁，以斷絕緬軍經濟來源，使其無法購買進口武器設備。〔22〕今年10月底緬北衝突爆發後，美國又聯合英國和加拿大對緬甸國有石油天然氣公司（MOGE）實施制裁，緬軍海陸空協調司令部司令貌貌挨上將等5位高官以及與軍方有關的3家公司也被制裁。
今年7月，歐盟宣布對緬甸軍政府實施第七輪制裁，以打擊緬甸暴力、嚴重侵犯人權行為以及對和平、安全與穩定的威脅。據統計，自“政變”以來，歐盟已對99人和19個組織實施制裁。制裁手段包括禁止旅行、凍結資產和實施金融轉移禁令。歐盟還禁止向緬軍提供武器裝備和通訊設備，并且暫停與緬軍的軍事訓練和合作。〔23〕同時，歐盟還暫停對緬財政援助以及所有被認為賦予政變集團合法性的援助。
三、緬甸局勢發展前景
展望未來，緬甸仍將處於動蕩局面。首先，緬北衝突再起，并呈現出擴大化趨勢。雖然軍方數次主動宣布停火，并邀請部分民地武參與和談，但并未放棄武力圍剿。實際上，軍方長期對果敢同盟軍、克欽獨立軍、若開軍以及羅興亞救世軍等被認定為恐怖主義組織的民地武進行武力打壓。考慮到這些民地武被排除在和談之外，且武裝反抗軍方統治，軍方將持續對其進行軍事打擊。尤其是果敢同盟軍等北方聯盟在今年10月底對緬軍發動大規模襲擊後，敏昂萊已經誓言進行反擊。由此可見，緬軍與民地武的軍事鬥爭將再次升級。
此外，儘管軍方邀請一些民地武參與和談，并與其簽署停火協議，但和談尚未在全國範圍內取得突破性進展。不僅如此，一些民地武還強化軍事部署和軍事訓練，為可能出現的軍事衝突做準備。一旦和談破裂，武裝衝突在所難免。而未參與和談的果敢同盟軍、克欽獨立軍等民地武仍與緬軍激烈交火。民地武之間也常因爭奪地盤而爆發衝突。這些衝突叠加起來將使得緬北恢復真正和平更加困難。
其次，緬軍與人民防衛軍的“纏鬥”仍在持續，且逐步蔓延至木姐口岸等中緬邊境地區。人民防衛軍不承認軍方執政合法性，并試圖通過武裝襲擊來削弱軍方執政根基乃至奪取政權。緬軍則武力鎮壓人民防衛軍，二者之間的衝突會伴隨著軍方執政而長期存在。
此外，人民防衛軍遍布全緬城市和鄉村，并將緬甸北部和西部地區作為對抗緬軍的“主戰場”。軍事觀察家安東尼·戴維斯稱，目前人民防衛軍活躍的區域是一條連接緬甸北部和西部地區民地武的走廊地帶，這些地區因其“可能在未來武裝交火中的決定性作用”而備受重視，該地區也成為當前交火最為集中的地區。他表示，人民防衛軍的主要力量仍將集中在農村地區，但部署的武裝力量密度不會很高。儘管無法在相關地區發動大規模攻勢，但針對緬軍布點和車隊的襲擊仍會給其造成不小挑戰。〔24〕
再次，全國大選不確定性加大。一方面，緬軍內部對大選後的權力分配仍未最終確定，這不僅會拖延大選日程，還會為未來可能的權力鬥爭埋下隱患。敏昂萊希望通過選舉“名正言順”地掌控國家大權，但由於憲法規定，軍隊總司令與總統不能由同一人同時擔任。無論他怎樣選擇，都有風險。如果他選擇作為總統，他將不得不與一位可能不會聽從他命令的新總司令打交道；如果他繼續擔任總司令，他將不得不找到一位他可以信任的總統作為他的代理人。很可能正是出於這些不確定性，才導致他不斷延長緊急狀態，并推遲大選。此外，緬軍在緬北戰場的“潰敗”也會使敏昂萊威信受損，從而加劇緬軍內部的權力鬥爭，增添緬甸軍政府內部的不穩定性。
另一方面，緬北衝突升級後，恢復國內和平穩定變得更加困難。軍方很可能會以此為理由進一步推遲大選。這不僅增添了大選的不確定性，還會在國內積攢大選遲遲不能舉行的民怨。美國等西方國家更會以此為藉口升級對緬制裁，加重緬甸軍政府面臨的經濟封鎖和外交壓力。
綜上所述，在緬軍與民地武爆發民族衝突以及緬軍與人民防衛軍發生軍政衝突的叠加效應下，緬甸動蕩局面仍將持續相當長時間。而局勢動蕩又無法確保全國大選在短期內順利舉行，從而造成“反抗-衝突-大選推遲-反抗-衝突-大選推遲”的死循環，使得緬甸深陷動蕩泥潭而不能自拔。
註釋：
〔1〕《民盟前途未卜，發聲不接受國管委所有規劃和程序，或將解散？》，《緬甸金鳳凰報》，2022年9月28日，http://www.mmgpmedia.com/static/content/RD/2022-09-28/1024760856061284352.html。
〔2〕ISP Data Matters, ISP-Myanmar, www.ispmyanmar.com.
〔3〕《自2021年2月以來，緬甸已發生7800多起衝突》，《緬甸金鳳凰報》，2022年11月26日，http://www.mmgpmedia.com/static/content/ZH/2022-11-26/1046168938943221760.html。
〔4〕《緬北民地武間再爆發武裝衝突，數千山區百姓被迫逃難》，《緬甸金鳳凰報》，2021年11月6日，https://mp.weixin.qq.com/s/oPaaumFf9WgKla7oQZQ3TQ。
〔5〕《緬北局勢仍在升溫，民地武間在多地發生軍事衝突》，《緬甸金鳳凰報》，2022年3月31日，http://www.mmgpmedia.com/static/content/YW/2022-01-23/934897725831786496.html。
〔6〕Joshua Kurlantzick, "Myanmar's Junta is losing the Civil War",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 June 27, 2023.
〔7〕同上。
〔8〕"Uncertainty weighs on Myanmar's economy", World Bank, January 30, 2023, https://www.worldbank.org/en/news/press-release/2023/01/30/uncertainty-weighs-on-myanmar-s-economy#:~:text=Uncertainty%20weighs%20on%20Myanmar%E2%80%99s%20economy%20Yangon%2C%20January%2030%2C,operations%-2C%20a%20World%20Bank%20report%20released%20today%20says.
〔9〕"Myanmar overview: development news, research, data", World Bank, https://www.worldbank.org/en/country/myanmar/overview.
〔10〕同上。
〔11〕"Assistance Association for Political Prisoners (Burma)", Assistance Association for Political Prisoners (AAPP), https://aappb.org/.
〔12〕"Two years after coup, Myanmar faces unimaginable regression, says UN Human Rights Chief", OHCHR, January 27, 2023, https://www.ohchr.org/en/press-releases/2023/01/two-years-after-coup-myanmar-faces-unimaginable-regression-says-un-human.
〔13〕同上。
〔14〕"Myanmar overview: development news, research, data", World Bank, https://www.worldbank.org/en/country/myanmar/overview.
〔15〕2008年憲法417，421(b)，425 and 429條。
〔16〕五點路綫圖為：重組聯邦選舉委員會、防控新冠肺炎疫情、恢復經濟、與21個民地武組織達成全面和解、一年之內重新舉行大選并將國家權力移交給新的獲勝政黨。"Five future programs of State Administration Council", Global New Light of Myanmar, 24 February 2021.
〔17〕Proclamation 1/2023, National League for Democracy, Central Work Committee, 29 January 2023.
〔18〕"A Road to Nowhere: The Myanmar Regime's Stage-managed Elections", Crisis Group, March 28, 2023, https://www.crisisgroup.org/asia/south-east-asia/myanmar/b175-road-nowhere-myanmar-regimes-stage-managed-elections.
〔19〕"Notification prohibiting involvement in the terrorist military council's illegal fake election", Notification No. 2/2023, Myanmar Ministry of Home Affairs and Immigration, 9 January 2023.
〔20〕"Coup hangover: how Myanmar's national brew went stale overnight", Frontier Myanmar, 17 April 2021, https://www.frontiermyanmar.net/en/coup-hangover-how-myanmars-national-brew-went-stale-overnight/.
〔21〕"'A slow-motion train wreck' : Junta's policies worsen foreign currency shortage", Frontier Myanmar, 22 July 2022, https://www.frontiermyanmar.net/en/a-slow-motion-train-wreck-juntas-policies-worsen-foreign-currency-shortage/.
〔22〕《美國對緬甸國防部和銀行實施制裁》，半島電視台，2023年6月22日，https://chinese.aljazeera.net/economy/2023/6/22/%e7%be%8e%e5%9b%bd%e5%af%b9%e7%bc%85%e7%94%b8%e5%9b%bd%e9%98%b2%e9%83%a8%e5%92%8c%e9%93%b6%e8%a1%8c%e5%ae%9e%e6%96%bd%e5%88%b6%e8%a3%81.
〔23〕"Myanmar/Burma: EU imposes seventh round of sanctions against six individuals and one entity", Consilium, July 20, 2023, https://www.consilium.europa.eu/en/press/press-releases/2023/07/20/myanmar-burma-eu-imposes-seventh-round-of-sanctions-against-six-individuals-and-one-entity/.
〔24〕《全緬多地持續爆發武裝衝突，民衆避難逃離戰火》，《緬甸金鳳凰報》，2021年9月13日，http://www.mmgpmedia.com/static/content/YW/2021-09-13/887032271897767936.html。
（全文刊載於《中國評論》月刊2023年12月號，總第312期，P66-72）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