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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描二維碼訪問中評網移動版 梁實秋:饞不是罪是有品位 掃描二維碼訪問中評社微信
http://www.CRNTT.com   2014-11-12 14:26:42


  吃貨的世界不是人人都懂,文化君就是對美食沒有欲望的人,但在讀梁實秋闡釋“饞”這個字時,也會不禁喉頭作癢幹咽唾沫。當然梁實秋如果放在當下,肯定也是標準吃貨一枚,這篇文章且當做一枚吃貨的自辯吧,但卻說的很有道理!

  饞,在英文裡找不到一個十分適當的字。羅馬暴君尼祿,以至於英國的亨利八世,在大宴群臣的時候,常見其撕下一根根又粗又壯的雞腿,舉起來大嚼,旁若無人,好一副饕餮相!但那不是饞。埃及廢王法魯克,據說每天早餐一口氣吃二十個荷包蛋,也不是饞,只是放肆,只是沒有吃相。對有某一種食物有所偏好,對於大量的吃,這是貪得無厭。饞,則著重在食物的質,最需要滿足的是品味。上天生人,在他嘴裡安放一條舌,舌上還有無數的味蕾,教人焉得不饞?饞,基於生理的要求;也可以發展成為近於藝術的趣味。

  也許我們中國人特別饞一些。饞字從食,本義是狡兔,善於奔走,人為了口腹之欲,不惜多方奔走以膏饞吻,所謂“為了一張嘴,跑斷兩條腿”。真正的饞人,為了吃,決不懶。我有一位親戚,屬漢軍旗,又窮又饞。一日傍晚,大風雪,老頭子縮頭縮腦偎著小煤爐子取暖。他的兒子下班回家,順路市得四只鴨梨,以一只奉其父,父得梨,大喜,當即啃了半只,隨後就披衣戴帽,拿著一只小碗,衝出門外,在風雪交加中不見了人影。他的兒子只聽得大門匡朗一聲響,追已無及。越一小時,老頭子托著小碗回來了,原來他是要吃榅桲拌梨絲!從前酒席,一上來就是四幹、四鮮、四蜜餞,榅桲、鴨梨是現成的,飯後一盤榅桲拌梨絲別有風味(沒有鴨梨的時候白菜心也能代替)。這老頭子吃剩半個梨,突然想起此味,乃不惜於風雪之中奔走一小時。這就是饞。

  人之最饞的時候是在想吃一樣東西而又不可得的那一段期間。希臘神話中之譚塔勒期,水深及顎而不得飲,果實當前而不得食,餓火中燒,痛苦萬狀,他的感覺不是饞,是求生不成求死不得。饞沒有這樣的嚴重。人之犯饞,是在飽暖之餘,眼看著、回想起或是談論到某一美味,喉頭像是有饞蟲搔抓作癢,只好幹咽唾沫。一旦得遂所願,瓷情享受,渾身通泰。對於家鄉風味總是念念不忘,其實“千里蒓羹,末下鹽豉”也不見得像傳說的那樣迷人。我曾痴想北平羊頭肉的風味,想了七八年;勝利還鄉之後,一個冬夜,聽得深巷賣羊頭肉小販的吆喝聲,立即從被窩裡爬出來,把小販喚進門洞,我坐在懶椅上看著他於暗淡的油燈照明之下,抽出一把雪亮的薄刀,橫著刀刃片羊臉子,片得飛薄,然後取出一只蒙著紗布等羊角,灑上一些焦鹽。我托著一盤羊頭肉,重複鑽進被窩,在枕上一片一片的羊頭肉放進嘴裡,不知不覺的進入了睡鄉,十分滿足的解了饞癮。但是,老實講,滋味雖好,總不及在痴想時所想像的香。我小時候,早晨跟我哥哥步行到大鵓鴿市陶氏學堂上學,校門口有個小吃攤販,切下一片片的東西放在碟子上,灑上紅糖汁、玫瑰木樨,淡紫色,樣子實在令人饞涎欲滴。走近看,知道是糯米藕。一問價錢,要四個銅板,而我們早點費每天只有兩個銅板。我們當下決定,餓一天,明天就可以一嘗異味。所付代價太大,所以也不能常吃。糯米藕一直在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後來成家立業,想吃糯米藕不費吹灰之力,餐館裡有時也有供應,不過淺嘗輒止,不複有當年之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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