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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鄭成功想到施琅

http://www.chinareviewnews.com   2007-09-07 17:25:07  


施琅像。
  鄭成功是巍然挺立了——無論是在官修的史書,還是在體現民意的人心,如今你到廈門、泉州乃至臺灣一帶旅遊,隨處都會直面他生命的烙印,諸如寺廟、紀念館、塑像等等。那天我們去泉州,老遠就看到大坪山脊屹立著一位英雄,居高臨下,俯視城寰——真是個“舉頭紅日近,回首白雲低”!不用導遊開口介紹,我已隱約猜測到,那就是近來被炒得沸沸揚揚的鄭成功的巨型雕塑(敢情硬要和衙口海濱的施琅石雕一較高下)。

  可是,是否有人設身處地為施琅想一想?不錯,施琅是明朝的將領,早年投奔老鄉鄭芝龍,由士兵而千夫長而副將而遊擊將軍,從最底層幹起,一路飆升,可見是很能打仗的。施琅首次降清,不過是奉老東家之命“集體跳槽”,談不上什麼自覺。待到臨陣警醒,毅然倒戈,複投於堅持抗戰的少東家鄭成功。施琅的軍事才能,在鄭成功旗下得到超水平的發揮,他南征北戰,屢建奇功,就中,以智取金門、廈門一役,最為世人稱道。俗話說功高震主,施琅鋒芒畢露,咄咄逼人,久而久之,難免與鄭成功產生摩擦。及至矛盾激化,鄭成功就找了一個碴兒,下令逮捕施氏一門三位虎將:施琅,以及他的父親施大宣,弟弟施顯。施琅不甘束手就擒,途中設計逃脫。鄭成功聞訊大怒,索性殺了在押的施父、施弟,並株連其子侄親屬數十人。這樣一來,事情就鬧大了,人民內部矛盾演化成了敵我矛盾,昔日戰友反目成仇。彼時彼刻,假若你是施琅,又該怎麼辦?歷史的複雜在於時空交錯,真理的複雜在於多維多元,作為現代人,我們固然無法重新演繹施琅的心電圖,但絕對能感受到他的絕望,他的悲憤,以及在絕望中燃燒的希望,在悲憤中昇華的悲壯。所謂英雄,就是能夠看清時代走勢而且勇於打破宿命的枷鎖,施琅一定對鄭成功徹底失望,對南明小朝廷不再抱任何幻想,所以,他才最終選擇“造反有理”,徹底倒向清廷。

  施琅二度降清,未獲重用,在京城坐了多年的冷板凳,這是為他曾經的“動搖、反復”,所必須付出的苦澀代價。只是因為鄭氏政權(由鄭成功子孫建立)在臺灣日益坐大,尤其是施琅再三請纓,矢志複台,終於為他贏來了機會。公元1682年,62歲的施琅率軍東征臺灣,次年攻克澎湖列島,全殲鄭軍主力,迫使鄭成功之孫鄭克塽放下武器,拱手而降。

  施琅剛剛打下澎湖,有人向他建議,說:“公與鄭氏三世仇,今鄭氏釜中魚,籠中鳥也,何不急撲滅以雪前冤?”施琅回答說:“吾此行上為國,下為民耳,若其銜璧來歸,當即赦之,毋苦我父老子弟幸矣,何私之與有?”這不是表面文章的官話,漂亮話,施琅隨後進駐臺灣,不僅不殺鄭氏一名男丁,不辱鄭氏一名妻妾,還親自寫了一篇祭文,拿到鄭成功的神廟去燒。祭文說:

  自同安侯(鄭芝龍)入台,臺地始有居民。逮賜姓(鄭成功)啟土,世為岩疆,莫可誰何?今琅賴天子之靈,將帥之方,克有茲土。不辭滅國之誅,所以忠朝廷而報父兄之職分也。但琅起卒伍,於賜姓有魚水之歡,中間微嫌,釀成大戾,琅與賜姓,剪為仇敵,情猶臣主。蘆中窮土,義所不為。公義私恩,如是而已!

  短短百把字,有褒揚(肯定鄭氏父子開闢臺灣功績),有時勢(精忠報國,統一天下),有懷念(關於兩人私誼),有悵歎(因一件小事而鬧成大分裂),有大體(不把公義和私怨一鍋煮),通情達理,光明磊落,延攬人心,工作做到了家。鄭成功地下有知,應該失悔自己當初對施琅一家下手太重了吧。

  臺灣既歸,隨即又產生“棄”還是“留”的兩種主張,兩條路線。清廷多數官員,包括康熙皇帝,認為只要肅清鄭氏政權的殘餘勢力,就可以班師回朝,不必在臺灣設郡置縣,派駐軍隊。施琅身處群議的包圍,力挽狂瀾,他從國防、物產、民心和外患等方面著手,上疏朝廷,陳說利害,施琅指出:“臺灣地方,北連吳會,南接粵嶠……乃江浙閩粵之左護。”“臺灣一地,雖屬外島,實關四省之要害。勿謂彼中耕種,猶能少資兵食,固當議留;即為不毛荒壤,必藉內地挽運,亦斷斷乎其不可棄。”“棄之必釀大禍,留之誠永固邊圉。”正是由於施琅的堅持,清廷終於在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設立臺灣府。這是何等的遠見!又是何等的殊勳!施琅的這一功勞,比較起鄭成功從荷蘭侵略者手裏收復臺灣,有過之而無不及。(作者:卞毓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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