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江流域:一個語言的寶庫

http://www.chinareviewnews.com   2006-06-12 11:15:37  



  只要打開《中國漢語方言分佈圖》,我們就可以看見:黄河流域及其以北地區,漢語基本上是官話方言“一統天下”。長江流域,江北及上游也是官話方言區,跟黄河流域差不多;江南則分爲三大方言區:上海、浙江及江蘇南部的吴方言區,江西的贛方言區,湖南的湘方言區,分佈格局十分清晰。相比之下,珠江流域的漢語方言就顯得格外豐富,也格外復雜。而少數民族語言,也有將近三分之二分佈於珠江流域。本文對廣東、廣西、貴州、雲南、海南五省(區)以及香港、澳門兩個特别行政區的漢語方言和少數民族語言分佈情况作一勾勒,並從文化的視角進行初步探討。

  一、珠江流域漢語方言分佈情况

  據初步考察,粤、桂、黔、滇、瓊五省及港、澳共有漢語大小方言30多種,分佈情况如下:

  粤語  是珠江流域最大的一支漢語方言。主要分佈於珠江三角洲和西江流域(包括其支流鬱江流域),即廣東省廣州、深圳、珠海、東莞、中山、佛山、清遠、肇慶、雲浮和廣西壯族自治區南寧、崇左、貴港、梧州等市及其所屬各縣,以及香港、澳門兩個特别行政區。西江南部的南流江、鑒江、漠陽江、潭江流域,包括廣西欽州、防城港、北海、玉林和廣東茂名、陽江、江門市及其所屬各縣,湛江、韶關市區,吴川、廉江、曲江、樂昌等市縣,以及柳州、賀州等市部分地區,也都通行粤語,各條河流流域自成一種次方言。廣州話被公認爲粤語的中心。        

  客家話 是珠江流域分佈地域最廣的一支漢語方言。主要分佈於北江、東江、韓江的上游,即廣東省梅州、河源、韶關、惠州四市。此外,廣東省其他各市,廣西壯族自治區南寧、柳州、桂林、北海、欽州、貴港、玉林、百色、河池、賀州、來賓等市,海南省儋州市,也有大小不等的客家方言區或客家方言點。梅州話被公認爲客家話的中心。

  閩語  珠江流域的閩南話分爲三支:一是潮汕話,又稱福佬話,屬閩語中的閩南次方言,分佈於廣東省東部沿海的潮州、汕頭、揭陽、汕尾四市;二是雷州話,由閩語中的蒲仙次方言發展而成,分佈於廣東省雷州半島的徐聞、雷州、遂溪,以及吴川、電白、陽西和湛江、茂名市區的部分鄉鎮。三是海南話,分佈於海南省各市縣,語音跟雷州話大同小异。此外,廣東中山、博羅、英德、鬱南,廣西壯族自治區柳州、桂林、賀州、蒼梧、藤縣、邕寧、來賓、欽州、玉林、北流、陸川、博白、百色、河池、羅城等市縣,也有大小不等的閩方言點。

  西南官話 分佈於雲南、貴州兩省大部分市縣,廣西壯族自治區桂林、賀州、柳州、河池、百色等市。此外,廣東省陸豐、惠東及海南省儋州、昌江、東方、三亞部分地區通行的“軍話”,廣東電白縣電城鎮通行的“狗屎正”,也屬西南官話。

  湘語 分佈於廣西、廣東北部與湖南接壤的全州、灌陽、資源、興安、連州等市縣部分鄉鎮,由湖南傳入。

  平話  名稱古代即有,屬漢語何種方言尚無定論。王力認爲應屬粤語。李榮、熊正輝、張振興主編的《中國語言地圖集·漢語方言分區圖》則單獨列爲一種漢語方言。據《宋史》及族譜載,平話居民祖先是宋代從山東隨狄青南征廣西屯駐下來的,散居於桂林、南寧市郊和永福、横縣,以及邕江上游、右江沿岸水陸交通要道附近。有桂北平話和桂南平話兩種次方言,語音差异較大。

  儋州話  分佈於海南省儋州市及昌江縣南羅等鄉鎮。據民國二十三年續修《儋州志》記載,儋州人來自廣東高州、廣西梧州兩府。其音係保留粤語的一些成分,也融合了海南閩語的不少因素,其文讀音還具有官話方言的某些特點,樑猷剛認爲“是比軍話更早傳入儋州的一種北方話”。也有語言學家將它歸入粤語。

  邁話  分佈於海南省三亞市沿海漁村、島嶼以及樂東縣鶯歌海一帶,據説是從珠江三角洲遷移到這一帶的漁民所帶入。其音係接近粤語,有些語言學家將它歸入粤語。

  臨高話  又名村話、貝語等,分佈於海南省臨高市及儋州、澄邁部分鄉鎮,海口西郊和瓊山羊山地區。大致可分爲臨高、白蓮、長流、海秀、永興、龍塘等幾個地區性的次方言,語音差别很大。1957年,中科院少數民族語言調查分隊來海南考察,1980年國家民委派中央民院4位權威民族語言工作者和廣東民族研究所等單位組成民族識别調查工作組再次來到臨高縣及講臨高方言的地區深入調查,得到的初步結論:臨高話“屬藏語系泰語族壯泰語支的一種語言”,“與壯語十分接近”。

  標話  分佈於廣東省懷集、封開、陽山以及廣西賀州等市縣的部分鄉鎮。據廣東省社會科學院、華南師範大學一些專家考察,講標話的漢人祖先是春秋戰國時由中原遷來的,經歷漫長歲月,其語言吸收了當地百越土著語言的大量因素,形成今天的標話。音係比較接近壯語,又有不少古漢語的成分。

  土話  土話並非一種方言,而是大約20多種方言的統稱,包括分佈於粤北韶關、清遠兩市的星子話、豐陽話、西岸話、保安話、阿B話、黄圃話、長來話、北鄉話、皈塘話、藍山話、蓮塘話、連灘話、樓下話、煤田話、虱麻話、長江話、鶴話,分佈於桂東北賀州市的民家話、七都話、八都話、九都話,分佈於博羅縣部分鄉鎮的平婆話,分佈於龍門縣路溪鎮的路溪話,等等。它們各自有其音係和通行區域,大多數跟其周邊通行的粤語、客家話、西南官話形成雙方言區。對於這些土話的歸屬及其來源,目前尚無定論。

  二、珠江流域少數民族語言分佈情况

  據手頭資料,粤、桂、黔、滇、瓊五省共有少數民族語言30多種,分佈情况如下:

  壯語  屬漢藏語系壯侗語族。主要分佈於廣西壯族自治區大部分市縣﹑雲南省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和廣東省懷集﹑連山等地。分南﹑北兩個方言。北部方言又分爲邕北﹑紅水河﹑柳江﹑桂北﹑右江﹑桂邊﹑邱北七個土語;南部方言又分邕南﹑左江﹑德靖﹑硯廣﹑文麻五個土語。南宋年間,曾仿照漢字的造字法創制出方塊的“土俗字”,但使用範圍不廣,也無統一規範,壯族居民仍多用漢文。1955年創制了以拉丁字母爲基礎的壯文。

  布依語  屬漢藏語系壯侗語族。分佈在貴州省南部布依族地區。1956年創制了以拉丁字母爲基礎的布依文。

  傣語  屬漢藏語系壯侗語族。分佈於雲南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德宏傣族景頗族自治州以及耿馬、孟連等縣。主要方言有兩個:一是德宏方言,主要分佈於德宏傣族景頗族自治州;二是西雙版納方言,分佈於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有四種文字:德宏地區使用傣哪文,西雙版納地區使用傣仂文,瑞麗、瀾滄、耿馬一帶使用傣綳文,金平使用傣端文,都是從婆羅米字母演化而來。

  侗語 屬漢藏語系壯侗語族。分佈於貴州省﹑湖南省﹑廣西壯族自治區交界的侗族地區。分南﹑北兩個方言,以貴州錦屏縣南部侗﹑苗﹑漢族雜居區爲分界綫。南﹑北方言各有3種土語。1958年創制了拉丁字母形式的文字。

  水語  屬漢藏語系壯侗語族。分佈於貴州省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的三都水族自治縣及其鄰近的榕江﹑荔波﹑獨山﹑都匀等縣。靠近獨山的陽安話和都匀縣的潘洞話同以三洞話爲代表的三都縣大部分地區水語略有差别,這三種話可以各自成爲一個土語。水族有文字符號300多個,稱爲“水書”,但多在占卜、看風水中使用,日常則使用漢字。

  仫佬語  屬漢藏語系壯侗語族。分佈於廣西壯族自治區羅城仫佬族自治縣及其附近的柳城、忻城、宜山等縣。

  毛南語  屬漢藏語系壯侗語族。分佈於廣西壯族自治區環江縣的毛南族地區。毛南族由於長期與漢族﹑壯族人民交往,幾乎都兼通漢語和壯語,並通用漢字。

  拉珈語  屬於漢藏語系壯侗語族。係自稱“拉珈”的瑶族所使用的語言。主要分佈於廣西壯族自治區金秀瑶族自治縣。

  黎語  屬漢藏語系壯侗語族。分佈於海南黎族苗族自治州。有侾﹑杞﹑本地﹑美孚﹑加茂五個方言。

  仡佬語  屬漢藏語系壯侗語族。分佈於貴州省安順﹑平壩﹑大方﹑普定﹑黔西﹑織金、遵義﹑仁懷﹑清鎮﹑鎮寧﹑關嶺,雲南麻栗坡,以及廣西壯族自治區隆林等市縣。有稿﹑阿歐﹑哈給﹑多羅四個方言。由於仡佬族人口少而居住分散,交際時主要使用漢語;不少人還通苗語﹑彝語或布依語。

  苗語  屬漢藏語系苗瑶語族。分佈於海南黎族苗族自治州和廣西、湖南、貴州、雲南的苗族地區。

  布努語  屬漢藏語系苗瑶語族。分佈於廣西壯族自治區的都安、巴馬、凌雲、南丹、田東、平果、東蘭、鳳山等市縣以及貴州、湖南、雲南靠近廣西的一些地區。

  勉語  屬漢藏語系苗瑶語族。分佈於廣東、廣西、湖南、貴州、雲南、江西等省的瑶族地區。

  畲語  屬漢藏語系苗瑶語族。分佈於廣東省博羅、惠東等縣的畲族居住區。

  景頗語  屬漢藏語系藏緬語族。分佈於雲南省德宏傣族景頗族自治州的潞西、隴川、瑞麗、盈江等縣。

  彝語  屬漢藏語系藏緬語族。分佈於雲南、貴州、廣西的彝族地區。

  哈尼語  屬漢藏語系藏緬語族。分佈於雲南省紅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以及墨江、普洱、鎮沅、景東、瀾滄、新平等縣。

  傈傈語  屬漢藏語系藏緬語族。分佈於雲南省怒江傈傈族自治州。

  拉祜語  屬漢藏語系藏緬語族。分佈於雲南省思茅、臨滄地區和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

  納西語  屬漢藏語系藏緬語族。分佈於雲南省麗江、中甸、永勝、寧浪、蘭坪、維西等縣。

  基諾語  屬漢藏語系藏緬語族。分佈於雲南省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景洪縣。

  載瓦語  屬漢藏語系藏緬語族。分佈於雲南省德宏傣族景頗族自治州潞西、隴川、瑞麗、盈江等縣。

  阿昌語  屬漢藏語系藏緬語族。分佈於雲南省德宏傣族景頗族自治州隴川、樑河、潞西以及龍陵等縣。

  白語  屬漢藏語系藏緬語族。分佈於雲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

  普米語  屬漢藏語系藏緬語族。分佈於雲南省蘭坪、寧浪、麗江、維西等縣。

  怒語  屬漢藏語系藏緬語族。分佈於雲南省怒江傈傈族自治州碧江、福貢、蘭坪以及迪慶藏族自治州維西等縣。

  獨龍語  屬漢藏語系藏緬語族。分佈於雲南省怒江傈傈族自治州貢山獨龍族怒族自治縣。分獨龍江和怒江兩個方言。

  佤語 屬南亞語系孟—高棉語族。分佈於雲南省滄源、西盟以及孟連、瀾滄、雙江、耿馬、孟德等縣。

  布朗語 屬南亞語系孟—高棉語族。分佈於雲南省西雙版納自治州和思茅、臨滄等地區。

  德昂語  又稱崩龍語。屬南亞語系孟—高棉語族。分佈於雲南省德宏自治州以及臨滄、保山、思茅地區。

  京語  屬南亞語系孟—高棉語族。分佈於廣西壯族自治區防城港市。

  三、珠江流域語言與珠江文化

  上述可見:珠江流域漢語方言及少數民族語言不僅種類繁多,在分布上也呈現相互交錯、相互摻雜的格局,跟黄河流域官話方言“一統天下”的格局形成鮮明的對比,跟長江南部漢語方言“三分天下”的情况也迥然不同。語言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珠江流域漢語方言及少數民族語言分佈紛繁複雜的情况,當然是一種文化現象,必須從文化的視角進行分析。由於筆者對少數民族語言缺乏調查研究,這裏僅談漢語方言。

  黄河流域自古是王朝建都之首選,是各種政治力量“逐鹿”之地,同時又是北方遊牧民族與漢族主要争奪之地。統治者要控制幅員遼闊、民族民係衆多的中國,便不遺餘力地灌輸“大一統”觀念,語言也就首當其衝。同時,每一次遊牧民族入主,都對那裏的漢語帶來不小的衝擊。因此,每當漢族重新主政,都進行一次“正音”,即對字音定出新的統一的規範。每一次“正音”所形成的共同語各不相同:周至漢是雅言,北宋是中原正音;至於官話,原是南宋至元朝形成於杭州、南京一帶的市民語言,當時稱市民爲“官”(如“看官”“客官”等),他們所使用的語言便稱爲“官話”。朱元璋建都南京後修《洪武正韵》進行“正音”,它才成爲“官韵”即官方用語。朱棣遷都北京,官話隨之而北移。由此可見,官話其實是漢語七大方言中最年輕的,經過明清兩朝的强制推行,才成爲一種使用人口占整個漢族人口70%的“超級方言”。由此可見,黄河流域漢語方言“單一”和“多變”的特點,顯然是“大一統”封建觀念籠罩下制定和推行的語言政策所致,是黄河文化“正統”觀念在語言上的表現。

  然而,官話的“一統天下”只是統到長江以北。江南地區除了南京之外,仍是吴、贛、湘語“三分天下”。究其原因,不僅僅是長江“天塹”的作用,還在於這三個方言區人們的文化意識。吴、湘兩種方言歷史悠久,又佔有“魚米之鄉”的地利。吴語據説由“句吴”和“於越”兩個部落的語言融合而成的,也有學者認爲它來自春秋戰國時期的楚語。歷史上,吴語區曾經兩度成爲漢文化的中心,也就兩度面臨由黄河流域傳入的“正統漢語”衝擊。一次是東晋至南朝,中原士人南遷,帶來當時的共同語“洛生咏”(洛陽一帶的雅言);另一次是南宋至明初,江南尤其是杭州成爲官話的發源地之一,然而官話不僅没有取代周邊的吴語,後來連杭州的官話也向吴語靠攏了。湘語則由楚語發展而成。楚國覆滅後,楚人大都轉移到其南部即湖南一帶,他們的語言也就逐步發展成今天的湘語。可見湘語歷史同樣悠久,加上楚人一向對黄河流域的政權有抗衡的心態,因此他們的方言也不易被同化或取代。不過,隨着時代的發展,湘語逐漸分爲“老湘語”和“新湘語”,後者有靠攏官話的趨勢。贛語則是中原漢人南遷過程中形成的,情况跟客家話有些相似。但贛語没有客家話那樣的向心力,其各種次方言之間音係差异較大。

  珠江流域的漢語方言,如同珠江的多條幹流和支流,發源地各不相同。但其中幾種主要漢語方言,包括粤語、閩語、客家話、西南官話以及平話,來源於歷代漢族移民傳入的古漢語。粤語的前身是漢族移民帶來的雅言,客家話的前身是漢族移民帶來的中原正音,西南官話則是明清兩朝“屯田”的産物,它們都曾經是某歷史時期漢語的“正統”。客家人就將自己的方言稱爲“祖宗言”,這裏的“祖宗”不僅是客家人自身的祖宗,也可以説是整個民族的祖宗,他們使用的語言當然比當今中原通行的語言神聖。其實,不僅客家人,説粤語、西南官話甚至平話的人也有這種“文化根”意識,只不過没有説得那麽明白罷了。這種“文化根”意識,就成爲對付“大一統”封建觀念及其語言政策、維護自己方言的有力武器。至於閩語的形成,有人認爲始於中原“衣冠八族”(林黄陳鄭詹丘何胡)避難泉州,而筆者贊成林倫倫、潘家懿兩位先生之説:“古閩語的基礎來自吴越語,同時吸收了楚語和中原漢語的一些成分。”“至於西晋末年發生了‘八王之亂’和‘五胡亂華’的歷史事件,中原漢人大量入閩的歷史事實,我們認爲,這時閩方言的基礎已經形成,它保持着三國以前的語音特點而並未發生太大的變异。在詞彚上,閩語吸收了魏晋六朝的不少語詞。此後,閩語與吴語分歧越來越大,乃至獨立成爲一種方言。”(《廣東方言與文化論稿》)因此,閩語之所以没有被别的方言同化或取代,原因跟吴語相似。這麽多的漢語方言,來自不同時代,來自五湖四海,聚集於珠江之濱,不能不説是個奇迹。它們大都保存着某一歷史時期某一地域的漢語音韵,既是各個民係在思維模式、生産方式、生活方式、風俗習慣、宗教信仰等方面特有精神的反映,又是中華文化數千年曆史變遷的印記。

  必須指出的是:長期以來,語言學界一些人將漢語方言復雜及保存古音較多的原因歸結於封閉,筆者認爲這種説法是不符合實際的。2004年8月,廣東省人民政府參事室(文史研究館)、廣東省珠江文化研究會、中山大學嶺南考古研究中心和封開縣人民政府聯合舉辦的“廣東封開:嶺南文化發祥地論壇”,我在論壇上發表了“粤語形成於古廣信”的觀點,引起强烈反響。經媒體報導後,有人在《羊城晚報》發表意見,提出質疑。其中一位學者説:“封開的土話還保留有早期粤語的一些特點,它只能反映出封開是一個相對比較閉塞的地方,受其他外來語言文化的衝擊和影響較小。以此來推斷‘廣信是粤語的發祥地’,似乎不符合邏輯。”這裏我要説明,封開粤語保存古代的全濁塞音,只是“粤語形成於古廣信”的一個依據,並非只有這一依據,詳見筆者《粤語形成於古廣信》一文。照這位學者的説法,一個地方的方言保存古音多,只能反映出這個地方比較閉塞;那麽,廣州、上海及東南沿海的各種方言保存古音顯然比北方話多,能説這一帶比北方閉塞嗎?據筆者考察,許多開放地區,其語言都比較復雜,保存古音較多。例如“瀟賀古道”所在地富川,那裏歷史上是海陸絲綢之路交匯的一條重要通道,方言情况就十分復雜,起碼有八種:梧州話(粤語)、富陽話(西南官話)、民家話、七都話、八都話、九都話、客家話、保慶話。這種情况並不反映出這個地區閉塞,而説明這個地區人們來往頻繁,歷史上曾經是比較開放的地區。開放必然兼容,必然崇尚“和而不同”而不搞“清一色”。珠江流域漢語方言及少數民族語言之所以紛繁複雜,豐富多彩,有些漢語方言比較多地保存着在中原一帶已經消失的古漢語音韵特點,究其原因,在於它們“和而不同”。回顧兩千年來,珠江流域各漢語方言區之間摩擦較少,除了清咸豐至同治年間粤西一些地方曾發生粤客争鬥之外,基本上相安無事。各種漢語方言在音係上相互吸收,在分布上相互摻雜,形成許多“雙語區”、“雙方言區”,往往在一種大方言區中又有若干個小方言島或者少數民族語言島,它們處於周邊方言的包圍之中,其使用者早就學會周邊方言,却並没有放棄自己的母語,這正是不同的方言互相滲透又互相包容的結果,是珠江文化崇尚“和而不同”的體現。

  1999年11月,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將每年的2月21日定爲“國際母語日”。該組織非物質文化部負責人愛川紀子指出:“語言是人們精神生活和理念的基礎,如果語言開始死亡,那麽以此爲依託的文化也就會消亡。維持盡可能多的語言如同維護生物多樣性是同樣的道理,我們需要語言上和文化上的多樣性,否則,整個世界就會單一化,所有的人都説一種語言,舉止行爲如出一轍,這樣,我們就會丢失掉祖先傳下的文化遺産。因此,一種語言無論大小都是我們人類文明的組成部分,都需要善加保護。”美國一位學者説得更透徹:“一種語言從地球上消失,就等於失去一座盧浮宫。”這麽説來,珠江流域至少擁有數十座“盧浮宫”。如何保護好這些“盧浮宫”而不讓它們失去,并發揮它們在今天文化建設中的作用,無疑是擺在我們面前的一個重大課題。

  (作者:羅康寧  2005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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