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評社北京7月29日電/王守仁(1472—1529),字伯安,別號陽明。浙江餘姚人,曾築室於會稽山陽明洞,自號陽明子,被人稱為陽明先生。他是陸王心學之集大成者。徐渭曾經說過“王羲之以書掩其人,王守仁則以人掩其書”。王陽明的書法存世量非常少。不過,從他所存的書法墨跡來看,其水平之高,完全可以躋身於有明一代一流書家之列。故朱彝尊稱其“詩筆清婉,書法尤通神,足為臨池之模範”。
王陽明《拒婚帖》手札卷由一札一跋組成,現藏於榮寶齋。《拒婚帖》創作年代不詳,所與對象亦不詳,這是兩大遺憾。從內容上來看,此作是一封寫給叔伯輩的家書。其釋文為:
別後三接手誨,知賓主相得為慰,可知孟吉既善友而未敬,複勤修之,士從此蕩摩相觀,學問之成也有日矣,益用喜躍!所喻徐宅姻事,足感壽卿先生之不鄙。但姚江去越城不二百裡耳,祖母之心猶以為遠。況麻溪又在五六百裡之外耶,心非不願,勢不相能,如何,如何。見徐公,幸以此言為複。吾兩家父祖相契且數十年,何假婚姻始為親厚?因緣之不至固非人力所能為也。涵養有暇,努力文學,久處暫別可勝企望。侄守仁頓首。
從內容來看,此札或書寫於王守仁青年時期。
此札中所提“壽卿先生”就是王守仁父親的故交徐壽卿。徐壽卿是桐鄉麻溪望族,曾延請王守仁之父王華做家庭教師。當時,王華尚未中狀元,王守仁也才5歲,剛學會說話,因此,王華就帶上王守仁北上麻溪。直到王華高中狀元,父子二人在麻溪徐家待了將近5年。札中“吾兩家父祖相契且數十年”正是他們兩家相交的真實寫照。
在這封信中,王守仁擺出了兩條非常合理的拒婚理由。其一,兩地相距太遠,無法滿足祖母見孫子之需求,是為不孝之表現。王華在王守仁較小的時候就帶著老婆孩子移居紹興。從餘姚到紹興有近二百裡,王母思孫心切,常有埋怨之意。而麻溪離餘姚則有五六百裡,那就比紹興更遠了,更增加了祖母見孫子的難度。
其二,王守仁又從兩家交往方面來說明這樁婚事不是必需的,沒有這樁婚事也不會有損兩家的友誼和交情,因為“吾兩家父祖相契且數十年,何假婚姻始為親厚”。言下之意還有,此次拒絕也不會有損彼此之間的感情。
此書札之書法,行草書相間,用筆流暢,熔王羲之、歐陽詢、米芾於一爐,獨立於時風之外。通篇視之,前鬆後緊,鬆則闊大,緊則含蓄,從容自得。以厚重的草書開篇,確定了整篇基調。接下來用筆爽利,順勢而為,動靜相諧,收放自如,足見王守仁技法之熟練,功夫之扎實,可上接趙文敏。
卷後另紙題跋一則,出自清代張志緒之手。張志緒與王陽明同為餘姚人,只是時間上相差了二百餘年。兩璧合卷,可謂前後呼應,同裡榮光,堪稱史上一段佳話。跋文曰:
新建去今二百餘年,所傳書法絕少。餘生平所見凡二:一長卷,藏山陰沈氏;一藏同邑徐氏者,僅尺幅耳。丙子秋,餘來甬江居停,靜香先生嗜奇好古,出此册見示。首尾完善,共一百六十六字。餘嘗論古人之以文章功業著者,無論書法工拙,其字裡行間必有一種不可磨滅之處。此册神采奕奕,風骨棱棱,非學步者所能幾及。傳為墨寶,亦藝林中之吉光片羽也。餘姚後學張志緒謹跋。
張志緒,字石蘭,浙江餘姚人,曾於清嘉慶年間擔任按察使銜分巡台灣兵備道。此跋全文148字,一氣呵成,書從“二王”“趙董”出,書卷之氣躍然紙上。
王守仁曾因平叛有功被封為新建伯,故後人亦稱之為“新建”或“新建伯”。此跋稱呼王守仁為“新建”,當是對王守仁這位同鄉先賢的尊重。此跋中也言及王守仁書法存世量之少的狀況,用了“絕少”一詞,在二百餘年這麼短的時間差距裡,作為同鄉的張志緒在此之前所見到的王守仁書法只有兩件,而且,其中一件還只是尺幅之作。丙子秋,當為嘉慶二十一年(1816),此時張志緒正寄居寧波,從一個叫靜香的藏家處得見此册。
全卷由正文和跋兩部分組合而成,由安吳朱箝盦裝池成卷,鈐有“雲鬆館”(朱文)、“藝林至寶”(朱文)、“朱靖侯家珍藏”(朱文)、“朱榮爵氏審定真跡”(白文)、“安吳朱榮爵字靖侯所藏書畫”(朱文)、“朱靖侯家珍藏”(朱文)、“珍顛寶迂之齋”(朱文)、“朱箝盦甫秘笈之印”(朱文)、“雲鬆館藏”(白文)等鑒藏印。
朱箝盦和朱榮爵為父子,民國時期收藏家。朱榮爵,字靖侯,齋號雲鬆館,收藏頗富。其鑒藏印大都出自陳巨來之手,此作所鈐之諸印,除最後一個白文“雲鬆館藏”印之外,幾乎都是陳巨來所制。
跋中所言此札“首尾完善,共一百六十六字”,逐一數之,確實共有166字,一字不多,一字不少,由此可見,張志緒初次見到此作時,就是完整之作,此作沒有收信人之憾也就早已有之。當然,這也是一道謎題,期待後來者探索解密。
來源:光明日報 作者:王祥北(榮寶齋美術館館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