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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衡中國或對抗中國:美中關係中的地緣因素
http://www.CRNTT.com   2021-03-23 00:15:51


 
  四、中國大陸地緣經濟的工具與實踐 

  中國大陸擁有多種地緣經濟的工具可供使用,以達成其地緣政治的目的。首先,貿易政策上,中國大陸透過與特定國家擴大、減少貿易以獎賞、懲罰該國。舉例而言,北韓的商品有65~85%皆出口至中國大陸,以換取食物與油品供給,而2003與2014年北韓不聽中國大陸勸阻進行核子試爆時,中國大陸就切斷了與北韓的貿易,此即為地緣經濟策略的實踐。

  中國大陸進年來經常在東亞使用貿易政策以達成其地緣政治目的,除前述北韓的案例外,例如2010年釣魚台事件中,中國大陸阻止稀土出口至日本,迫使日本部分讓步,釋放中國大陸船隻的船長。2012年黃岩島事件中,中國大陸利用海關檢查拖延菲律賓香蕉入關,造成菲律賓龐大經濟損失,最後則撤出在黃岩島的軍艦,此皆為中國大陸在貿易上成功實施其地緣經濟策略的實例。

  是故中國大陸瞭解自身龐大的國內市場所為其帶來的地緣經濟優勢,在與部分國家建立貿易關係的初期,透過讓利的方式,如開放其產品大量進口、承諾以國有企業購買其產品等方式,讓雙方形成互賴作為地緣經濟策略的籌碼;而即使並未讓利,在與中國大陸貿易的期間,由於中國大陸國內市場的強大購買力,也足以對亞非國家與跨國企業形成一定影響。

  這樣的經濟依賴性是中國大陸有利的地緣經濟籌碼,舉例而言,台灣自陳水扁政府時期開放與中國大陸貿易後,對中國大陸的貿易依存度逐年提高、台商赴中國大陸投資更是日益增加,此給予了中國大陸使用地緣經濟策略,對台灣進行統一戰線策略、引導兩岸融合發展的機會。

  此外,中國大陸近年來也經常使用投資與貸款的方式以進行其地緣經濟戰略。中國大陸一帶一路倡議投資的多為開發中國家,而其投資的目的不僅是為了輸出中國大陸國內過剩的資金,更是為了獲取天然資源與擴大地緣政治影響力。在以投資獲取、壟斷天然資源的部分,尚有十數個亞非國家皆與中國大陸簽訂了類似的協定,以較低價格長期地提供給中國大陸天然資源,藉以換取中國大陸的投資、貸款與基礎建設,增加中國大陸在當地國的影響力。

  全球發展中心(Center for Global Development)在2018年的報告中便指出,一帶一路倡議投資、貸款的68國中,雖不會出現結構性的債務違約風險,但若根據債務佔GDP比例、中國大陸債務佔總債務比例,以及一國還款能力等指標來看,其中有23國確實遭受沉重的債務壓力;而包括吉布地、吉爾吉斯、寮國、馬爾地夫、蒙古、蒙地內哥羅、巴基斯坦與塔吉克在內的8個國家則有潛在的違約風險。而中國大陸管理其債務的方式也經常並非以商業,而是以地緣經濟策略為主要考量。

  另外,由於當地國經常無法還出向中國大陸借取的巨額款項,中國大陸改以戰略港口租約、天然資源或當地國配合其行動作為代替還款的方式,藉此擴大地緣政治影響力。此種案例中,最知名的就是斯里蘭卡因無力償債,而將漢班托塔港(Hambantota)租予中國大陸99年,以償還部分中國大陸貸予其建設基礎設施的款項。而巴基斯坦的瓜達爾港(Gwadar Port)、吉布地的海軍基地、馬爾地夫的無人島、塔吉克與吉爾吉斯的石油管線等也是如此,為中國大陸創造了龐大的地緣政治影響力。

  五、中國大陸地緣經濟策略之動機、成效與影響

  在探討中國大陸地緣經濟策略的地緣政治成果之前,必須先瞭解中國大陸地緣經濟政策的動機。首先,中國大陸有70%左右的石油必須仰賴進口,而中國大陸要從中東與非洲等產油國進口,則必須通過麻六甲海峽,美國目前在掌握麻六甲海峽隘口的新加坡仍有空海軍基地,也就是若美中發生衝突而美國決定對中國大陸在麻六甲進行封鎖,則中國大陸的能源供給會出現危機。

  此外,由於美軍目前在第一島鏈、第二島鏈的優勢軍力,若美軍更進一步地在各咽喉點對中國大陸進行經濟封鎖,也就是採用前章所述的“離岸控制”策略,以長期耗盡中國大陸的戰略資源、迫其讓步的情況下,中國大陸目前仍無法有效反制。綜上所述,由於中國大陸目前在軍事上仍無法與美國進行全面對抗,而在美國可能的封鎖策略下也相當脆弱,中國大陸必須發展替代方案以提升國家的經濟安全,同時拓展其戰略影響力,這就延伸出了中國大陸的地緣經濟策略。

  如前所述,中國大陸有相當好的條件發展地緣經濟的策略,而目前其實施此策略的成效也相當可觀。中國大陸目前已藉由一帶一路等地緣經濟的策略在中亞、南亞、東南亞等國擴張了地緣政治的影響力,獲取部分基礎設施的掌控權,如巴基斯坦的瓜達爾港與輸油管線,就讓來自中東的石油無須經過麻六甲海峽,就可運到中國大陸境內,而塔吉克、吉爾吉斯與緬甸的石油管線也能夠達致同樣的目的;此外,藉由在巴基斯坦、吉布地、斯里蘭卡、馬爾地夫等地取得港口,中國大陸也能開始將其海軍實力間接投射至東、南海之外,以突破美國島鏈戰略的封鎖。

  中國大陸試圖在不與美國起軍事衝突的情況下拓展其地緣政治影響力,因此,藉由前述所提的地緣經濟策略,中國大陸已加深與許多發展中國家的經濟連結,擴大其地緣政治影響力。

  最後,中國大陸在貿易上的地緣經濟策略更直接、間接地在地緣政治上造成深遠的影響。除前述所提日本在釣魚台事件、菲律賓在黃岩島事件上的退讓外,中國大陸甚至能透過這樣的策略對已開發國家造成影響。

  故地緣經濟的影響其實遠比政治或軍事上直接壓力的影響更為深遠,因為這是一種無形、長期的壓力,讓各國在決策前,都必須考量中國大陸的看法,從而給予了中國大陸在地緣政治上深遠的影響力。中國大陸在印太區域、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所使用的地緣經濟策略,已很大程度地擴大了其地緣政治上的影響力,對區域國家的政策造成了長期的影響,使美國在區域中的影響力下降,以上皆為促使特朗普政府採取更為強硬的中國政策之考量因素之一。

  六、美國近兩任政府對中國大陸地緣經濟政策之認知

  中國大陸地緣經濟的策略擴大了其地緣政治影響力,也挑戰了以往以資本主義貿易為主的國際經濟建制。在冷戰結束後,美國無論在軍事上或經濟上都沒有敵手,形成所謂的“單極時刻”,因此,美國繼續積極地推廣以其為中心的資本主義貿易體制,其政策重點是提升美國自身的絕對利益(absolute gains)。然隨著中國大陸經濟的崛起,中國大陸開始使用地緣經濟政策擴大其影響力,如此發展態勢讓美國重新注重現實主義中相對利益(relative gains)的問題,中國大陸也希望藉由這樣的政策拉近與美國實力的差距。

  在奧巴馬政府時期,中國大陸在顯著地提升其經濟實力後,開始積極地使用地緣經濟手段以擴大其地緣政治影響力,奧巴馬政府則試圖以“重返亞太”政策作為回應。奧巴馬政府的“重返亞太”政策目的是透過強化與各國的政治、經濟與安全連結,以維持亞太區域中現有的國際秩序與美國的地位,而其經濟面向則是希望透過與各國加深彼此的貿易連結、加廣自由貿易的開放領域,以達成更深的經濟互賴,進而形塑更為穩定的區域局勢,並間接地制衡中國大陸。但至少,奧巴馬政府仍希望維持以交往為主的中國政策,也就是仍希望中國大陸能逐漸融入國際秩序之中共存共處,成為美國的“建設性戰略夥伴”。

  到了特朗普政府上台後,其國安報告強調“經濟安全”,認定中國大陸為美國的戰略競爭者,並指出中國大陸正使用地緣經濟來擴大其影響力。總體而言,特朗普政府認為中國大陸是“競爭性戰略對手”。特朗普政府並認為,過往美國的政策放任了中國大陸運用地緣經濟政策去拓展其地緣政治上的影響力,故特朗普政府認為這樣的政策必須改變,美國必須對中國大陸的地緣政治影響力的擴大做出必要的回應,也就是須要積極而全面地制衡與對抗中國大陸。

  因此,自奧巴馬政府至特朗普政府,中國大陸地緣經濟政策的實施與地緣政治影響力的擴大,就如同中國大陸軍事與經濟實力的增長一樣,是一個漸進的過程,而並非在美國兩任政府時代中,導致美中地緣政治的影響力出現顯著的落差。因而單純地使用地緣政治觀點,其實仍難以單一去解釋為何美國兩任政府對中國大陸的認知及其中國政策出現了轉變。所以應該說,包括了國際體系硬實力,以及相對潛在權力與技術水準之差異,還有地緣政治經濟等方面,都是其影響因素之一,並非單一因素的考量。

  (全文刊載於《中國評論》月刊2021年3月號,總第27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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