賡續傳奇敘事傳統
從上世紀的《鐵扇公主》《神筆馬良》《大鬧天宮》《哪吒鬧海》《寶蓮燈》到新世紀以來的《西游記之大聖歸來》《白蛇：緣起》《哪吒之魔童降世》《姜子牙》《白蛇2：青蛇劫起》《新神榜：楊戩》等，大量國產動畫電影取材自中國古典小說、神話傳說和民間故事等。在敘事上，它們受到中國古代傳奇小說的影響，對原型人物和原有故事進行傳奇化改寫，追求對奇人、奇事、奇景的敘述，形成了國產動畫電影的傳奇敘事範式。近年來的國產動畫電影賡續了這一傳統，題材內容通常分為表現神靈鬼怪和描摹人間世態兩大類。如《白蛇：緣起》《哪吒之魔童降世》《姜子牙》屬於前者，《長安三萬里》則屬於後者。
《哪吒之魔童降世》繼承了中國動畫從古典神話小說尋找創作原型並對其進行傳奇化改寫的傳統。在哪吒的性格塑造上，原型的“自刎而死、重塑藕身”被改寫成“自控身體、慷慨赴死”，使其更具傳奇色彩；在形象造型上，主創們對傳統美學趣味進行揚棄，通過採用3D數字技術、加入地方方言等手段，賦予哪吒這一傳奇形象新的魅力。
《長安三萬里》依托歷史人物、真實事件進行創作，賡續了國產動畫電影的傳奇敘事傳統。影片通過詩歌及音樂，構建出獨屬於中國動畫電影的東方意蘊，也構建了國產動畫電影的新美學範式。以李白“入世—出世—再入世”的人生逆旅為情節線索，《長安三萬里》復沓再三、家國同構，打造了具有史詩風格的國產動畫電影，也生動傳神地演繹了李白與高適的情誼以及圍繞在他們身邊的杜甫、王維、賀知章、李龜年、張旭、郭子儀等一群大唐文人武將的傳奇故事及情感世界。
充分發揮想象力
動畫電影《大鬧天宮》根據古典神話小說《西游記》中的精彩篇章改編而成，《九色鹿》直接取材於敦煌壁畫《鹿王本生圖》，《哪吒之魔童降世》取材於古典小說《封神演義》……中國動畫努力從傳統文化中汲取養料，在世界動畫藝術之林中確立了自己的民族風格，形成了中國動畫獨特的審美創造經驗。近年來，數字CG（計算機動畫）技術與VR（虛擬現實）技術等全方位介入動畫影像製作，國產動畫電影正在以一種全新的美學形態與文化姿態，充分發揮想象力，深度參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成為提升中華文化競爭力的重要載體。
《長安三萬里》充滿了想象力和創造力。依托數字特效技術，影片不僅在美學形式上竭盡所能地構建大唐盛景，還原大唐氣象，展現大唐神韵，而且為影片中的人、事、景注入想象力，與傳統文化有機融合，創造出具有現代性品格的動畫電影作品，體現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現代性價值。
為了獲取想象的基礎，主創們深入陝西、四川等地采風，參考了100多本相關歷史文化書籍，在此基礎上通過動畫技術建模製作了22個版本的高適、15個版本的李白，最終呈現了長安城景、揚州城景、黃鶴樓、胡姬酒肆、曲江池、岐王府、商丘梁園、雲山城、塞北薊州等多個處於開元盛世前後的大唐城市景觀與地理空間，其想象力之豐富、製作難度之大，超乎想象。這種對大唐文人與大唐文化的浪漫想象及其精神氣韵的再造，深刻體現了創作者對歷史文化資源的深入挖掘與現代性轉化。誠如主創團隊所言：“這是文化的傳承，讓觀眾感受到先人的才華和豪情，體會到唐詩的生命力並生發出自信和力量，是我們的目標。”
兼具視覺奇觀與價值表達
當下，國產動畫電影正面臨前所未有的機遇與挑戰。作為一種對人類心靈世界進行想象性創造的虛擬影像，動畫電影的重要審美價值之一，就在於它能夠借助動畫技術構建一種獨特的心靈體驗與文化記憶。在電影工業化步伐加快的趨勢下，兼具視覺奇觀與價值表達的國產動畫電影有機遇，也面臨考驗。數字時代的動畫電影如何在“奇觀感受”和“塑造心靈”的相互博弈中有效平衡二者的關係，如何在充分挖掘傳統文化資源的前提下對其進行合理調用、改編、轉化，將是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國產動畫電影創作者的重要課題。《長安三萬里》正是在這樣的背景和邏輯下產生的應時與典範之作。
在中國人看來，唐朝是中國文化的黃金時期，《長安三萬里》滿足了國人對大唐文化的想象，也讓觀眾獲得了新的審美感受。通過塑造李白等典型形象，創作者展現了對大唐、長安、黃鶴樓、唐詩等中國傳統文化符號的想象與表達。典型形象的魅力能夠穿越時空，持續傳遞給後人力量。《長安三萬里》中的李白之所以在今天仍然能閃爍著精神光芒，正是因為其蘊含著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美學力量，始終浸潤、滋養、塑造觀眾的心靈。在此意義上，《長安三萬里》實現了技術、美學、文化、產業等多個維度上的深度融合和創新表達。
新時代國產動畫電影產業的規模性成長與結構性升級始於2015年的《西游記之大聖歸來》以及2016年的《大魚海棠》，到2019年的《哪吒之魔童降世》取得巨大成功，國產動畫電影進入全新的發展階段，達到了令人矚目的創作高度。之後的一些動畫電影以及最近上映的《長安三萬里》等，為國產動畫電影產業的結構性升級與高質量發展，再度提供了積極有益的實踐性探索和標杆性示範。
未來，國產動畫電影還需要創作者在電影工業水平不斷提升的基礎上，繼續推進現代化敘事，不斷注入想象力和文化精神，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進行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讓現代價值理念與傳統文化相銜接、相融合，真正起到塑造觀眾心靈的作用。
（作者單位：饒曙光，中國電影評論學會；王士霖，上海大學上海電影學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