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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美國大選給人們留下許多值得思考的問題 |
中評社╱題:從2016年美國大選看美國政治生態變化 作者:袁徵(北京),中國社會科學院美國研究所美國外交室主任、研究員
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之前不被看好的共和黨候選人唐納德·特朗普贏得了美國2016年總統大選的勝利,成為美國歷史上第45任總統。這次大選給人們留下了許多值得思考的問題。
“特朗普現象”的背後
無論是選前,還是選後,似乎很少有人提及特朗普葛底斯堡演講的效應,但恰恰這場演講,對於特朗普最終獲勝發揮了關鍵性的作用。10月22日,就在大選的最後關頭,面對性騷擾醜聞的困擾,特朗普絕地反擊,擲出了殺手鐧,在葛底斯堡發表演講,抨擊美國“腐敗不堪的政治系統”,提出了“讓美國再次強大”的100天行動計畫。如同特朗普所言,“這是唐納德-川普和美國選民之間的契約,它以重建誠信、負責和改變華盛頓為開始。”或許這個演講的作用,很多專家都忽略了,但如果仔細讀來,我們不難發現其中很多的政策主張,都是在回應選民們最為關心的一些問題,諸如許諾就職第一天立即執行6條措施來清除華盛頓特區腐敗以及特殊利益之間的勾結、執行7條措施來保護美國工人、採取5項措施來重建安全和憲政體系,還有稅收、能源、教育、醫保、非法移民、國家安全等諸多選民所關注的領域。儘管這些承諾很可能難以完全兌現和付諸實施,甚至是空頭支票而已,卻回應了選民最為關切的問題,觸動了不少選民的神經。這是特朗普面臨性騷擾醜聞時依舊能夠得以存活下來的重要原因。
“特朗普現象”的出現並非偶然,有著深刻的社會背景,很大程度上反映了當前美國國內的政治生態。換句話說,這一現象的出現,是美國國內相當一部分選民對於現狀極為不滿的一種宣洩。
在金融危機的大背景下,美國中下層選民反全球化思潮和貿易保護主義傾向明顯抬頭。全球化浪潮席捲各國,但全球化浪潮給美國社會各個階層帶來的衝擊大相徑庭。資本總是逐利而為,最大限度追求利潤。在全球化浪潮中,美國資本外流,產業外移,尤其是製造業出現空心化的現象。與此相對應,大量進口產品轉而進入美國市場。在全球化和技術進步的大潮下,相當一批人士失大於得,甚至日趨被邊緣化。美國社會的中下層處於弱勢,對於就業和收入的壓力更為敏感。這種感受在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以來就變得更為強烈。他們中的許多人將失業和收入下降歸結於全球化的結果,排外和反對自貿的思潮抬頭。經濟全球化,但政治卻是當地語系化的,選民的情緒則在此次選舉中爆發出來。他們中的不少人極為不滿美國在推動全球化過程中的社會、經濟政策給他們帶來的衝擊與傷害。特朗普反全球化、反自由貿易的立場無疑呼應了一些選民的這種情緒。
美國社會貧富差距拉大,導致中下層選民心態失衡。相關資料顯示,金融危機過後,最富有階層和低收入者群體都在擴大,兩頭變大,而中間的中產階級儘管美國經濟近年來溫和復蘇,最新公佈的失業率也下降至5%以下,但最大受益者卻是占1%的極少數人,絕大多數人並沒有受益,收入並沒有提高。相反,美國社會的貧富差距在拉大,基尼係數在西方發達國家中是最高的,一直保持在警戒線以上。美國工薪階層的工資收入水準普遍下降,遠未恢復到金融危機之前的水準。與此相對應,中產階級狀況堪憂,整體數量下滑,且上升通道更加困難,普遍存有一種焦慮感。
美國的民主制度陷入困境,聯邦政府及精英階層未能及時有效地對中下層選民的訴求加以回應,導致精英階層和普通民眾之間出現一定程度的脫節。奧巴馬執政八年,兩黨之間、府會之間相互扯皮,在社會保障、經濟政策等諸多問題上難以達成共識,結果陷入僵局,導致不能及時推出有效的舉措來解決普通民眾所關切的問題。民眾的不滿情緒上升,認為美國處在一個錯誤的軌道上,要求變革的呼聲愈加強烈。無論是先前“佔領華爾街運動”的爆發,還是隨後“茶黨”的出現,都是對現狀不滿而力求改變的一種表像。很多民眾認為,華盛頓政治圈總是在玩骯髒的政治遊戲,許多政客和華爾街關係過於密切,而沒有真正反映民眾的政治經濟訴求,他們希望通過選舉改變華盛頓議而不決的狀況。而這次選舉中凸顯普通民眾和精英階層之間裂痕,精英階層和普通民眾之間的脫節。沒有任何執政經驗的地產大亨特朗普,最終戰勝了已經在美國政界從政數十年的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希拉蕊,有評論認為這是“一場民粹主義對精英政治的逆襲大戲”。
美國白人階層對於美國特性的認知與擔憂與日俱增。早在2004年,美國學者亨廷頓就曾出版過《我們是誰?——美國國家特性面臨的挑戰》一書,討論了美國特性面臨的挑戰。他認為,盎格魯-新教文化在美國文化中的核心地位正在動搖,而“對美國傳統的國家特性的唯一最直接、最嚴重的威脅來自拉丁美洲,特別是來自墨西哥的大量持續不斷的移民,以及他們遠比黑人和白人高得多的出生率。”這種擔憂實際上在與日俱增,越來越多的白人群體很難想像未來的美國將會變成何種模樣。有研究表明,大約在2050年前後,白人在美國人口中所占比例將可能下降至50%以下。面對大量的拉丁裔和亞裔移民的不斷到來,白人群體,尤其是中下層藍領工人,明顯有一種失落感和不安全感,對於美國國內種族日益多元化的趨勢和美國國際地位的擔憂日益上升。這種情緒在金融危機到來之後變得更為強烈,而他們又認為自身的擔憂並沒有得到黨內權勢階層的關注,這使得他們愈加不滿。
作為一名成功的商人,精明的特朗普靈敏地嗅到了美國國內政治生態的氛圍。他許多看上去“政治不正確”的主張迎合了共和黨內相當一批民眾的看法,甚至獲得了一些中間獨立選民和原本支持民主黨的中下層選民的認可。特朗普的反自由貿易、爭工作崗位的主張獲得了那些受教育程度不高、收入較低的白人群體的高度認可。特朗普反穆斯林的主張儘管存有爭議,但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許多美國人對於恐怖主義襲擊的憂慮。
正是瞭解美國社會中下層選民,特別是藍領白人中的焦慮不安,特朗普洞察到選民群體這種對於政治現狀的憤懣和對於傳統政客的厭惡,大力宣揚反全球化、反精英階層、反建制派的民粹主義,審時度勢地提出了反建制、反移民和反自貿的政策主張,語不驚人誓不休,成功抓住了人們的眼球,競選造勢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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