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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佩榮還原真孔子

http://www.CRNTT.com   2010-02-01 13:32:21  


 
  這是將依序探討以下三個問題:

  一、孔子在重視群體和諧時,並未忽略個體的主體價值;若是不談行動者的主體,人生又如何可能建構真善美聖等價值?

  二、相對於西方(以猶太教、基督宗教、伊斯蘭教這三大一神教為代表)所揭示之人類普遍具有“罪惡感”,儒家所側重的是人類應該有其“羞恥感”。這兩種觀點反映的都是人性不完美,因而需要進行修練,那麼今日又該怎麼做呢?

  三、儒家深刻的“悅樂精神”,對人生充滿向往,要以個人力量承擔造福眾生的責任,這其中所涉及的人性論是值得深究的。

  孔子的言行在上述三個問題上都有精准的見解與示範,且讓我們略說大概。

  個體與群體

  在分析中國人的性格時,會發現“群體”的作用遠大於“個體”。這也許是個客觀事實,但是如果回溯於儒家的起源,向孔子請教的話,就會察覺原來孔子的觀念是兼顧群體與個體,並且在兩者之間保持一種動態平衡的。孔子的觀念對於現代人生仍然深具啟發性。

  孔子主張“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認為實踐人生理想的主動力量在於人。他心目中的人是不分階級、族群與貧富差異的,所以在得悉家中馬厩失火時,他的當下反應是“曰:傷人乎?不問馬。”因此推崇孔子為人文主義者,說他具有深刻的人道情懷,乃是合宜的判斷。

  問題在於:孔子所謂的“人”,一般都被認定為側重於群體,這是正確的觀察嗎?譬如他的核心觀念是“仁”,而“仁”字“從人從二”,自然不離人我之間的互動關係,但是我們依然可以分辨:孔子是否注意到道德行為的主體是個人呢?答案是肯定的。

  一方面,孔子對人的期許是:“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這裡的“己”顯然是指個體而言,君子與學者應該有此自覺。另一方面,平凡百姓也有其自我要珍惜,最典型的話語是:“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百姓心中打定了主意,誰都無法再去左右他。在道德修行上更是如此,孔子說:“譬如為山,未成一簣,止,吾止也。譬如平地,雖覆一簣,進,吾往也。”要進要止,全在於“吾”的選擇。

  為何需要強調個體呢?因為不論群體如何相處,道德價值的主體必須是個人,並且是真誠的個人。像“巧言令色,鮮矣仁”一語,不是暗示我們行仁的條件是真誠嗎?有真誠才有動力,也才能從事道德實踐,所以孔子說:“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若不真誠,又如何可能“欲”仁?同時這個“我”自然是就個體而言的。

  《論語》中最受誤解的章節之一,是“顔淵問仁。子曰克己複禮為仁。”。關於“克己複禮”,許多學者的理解是“克制(或約束)自己的欲望,去實踐禮儀的規範”。但是讀完本段全文,會發現孔子所說的更可能是“能夠自己作主,去實踐禮儀的規範”,因為他接著談到“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由己”是主動,“由人”是被動;若要走上人生正途(仁),就必須“化被動為主動”,經過個體的自覺與自動,真誠而願意“複禮”(實踐禮儀的規範)。

  這種真誠而主動的個體將會表現讓人驚訝贊嘆的力量,在《孟子》書中有一段話,就是談到三種勇敢時,最高層次的示範是底下這句話:“自反而不縮,雖褐寬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通常我們會因為這句話出於《孟子》而以為那是孟子之語。事實上,那是孟子引述曾子所轉述的孔子之語:我若反省自己,發現自己理屈,那麼就算面對平凡百姓,我不覺得害怕嗎?然後,反省自己,發現自己理直,那麼就算面對千人萬人,我也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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