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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人日記》的本意是什麼?

http://www.CRNTT.com   2011-07-20 14:24:18  


 
  一部部的文學史和教科書都斷言,禁錮狂人的無形鐵屋就是幾千年積累而成的社會。但是英國智者羅素可能會說,社會未必承擔得了這個責任,狂人自己的心態才是鐵屋;他的痛苦源於自身,源於對世界的錯誤認識,源於不良生活習慣,與假想的敵人無幹。羅素在《通向幸福》(1930)一書中寫道,迫害狂假定一切人都會放棄自己的愛好興趣,一門心思地要陷害他,這實際上表明他把自己想象得太重要了,臆想出來的諸多受迫害的場景滿足了他的虛榮心,其實他哪裡值得人們關注和惦念!

  羅素的觀點往往不合時俗,但是他超然無私,絕無發達的敵我意識,故而不會在公共論壇上動肝火,發脾氣。他坦坦蕩蕩,長於說理,從容的智慧表現為常識之言。羅素讓我們認識到,狂人為保護自己不受假想中的侵犯,行為激烈,他的驚人之論或許是文字暴力的一種形式,因而我們不應將自我膨脹、自我恭維之心理解為救時之心。假如狂人執意帶著墨鏡觀察世界,使所有人事染上一層黑色,那麼這顔色以及由此而生的痛苦是他自己的心理障礙造成的。要療救自己,他必須從自我中心的鐵屋里走出來。

  原來每個社會都有迫害狂,都有他們臆想出來的、專與自己為敵的惡勢力。有趣的是羅素還提醒讀者,很多人都帶有一點迫害狂的特點,比如好抱怨別人如何忘恩負義,自己如何得不到賞識(孟郊:“出門如有礙,誰謂天地寬”)。羅素頗有信心地寫道,閱世較深者不會輕易相信這類牢騷(在中國文學史上,自嘆“懷才不遇”也能得到褒獎)。他還對或輕或重的迫害狂患者提出四條忠告:首先你的動機並不如你想象的那樣始終利他;其次,不要高估自己的優點;再次,不能指望別人像你關心自己那樣來關心你。最末一條忠告更切合《狂人日記》中的狂人:不要以為絕大多數人會非常重視你,以至於生出想迫害你的願望來。

  魯迅寫《狂人日記》,多少受了果戈理短篇小說《狂人日記》(1834)日文譯本的啟發,連“救救孩子”的呼聲也見於後者。在這位“俄國寫實派的開山祖師”的同名作品中,主角波普里金是一位小官員,他的膽怯與狂妄互為表里,讀者看到他病情如何漸至嚴重,魯迅筆下的狂人卻有點停滯固定。魯迅後來在《〈中國新文學大系〉小說二集序》(1935)回顧自己早期的小說創作時也提及果戈理的《狂人日記》,並襲用了吳虞“吃人與禮教”的思路來評價中國版本的狂人:“但後起的《狂人日記》意在暴露家族制度和禮教的弊害,卻比果戈理的憂憤深廣,……此後雖然脫離了外國作家的影響,技巧稍為圓熟,刻劃也稍加深切,如《肥皂》、《離婚》等,但一面也減少了熱情,不為讀者們所注意了。”這說明魯迅自己意識到《狂人日記》熱情充足,“憂憤深廣”(?),而在技巧、刻畫上不夠圓熟深切。“五四”時期流行口號,喊得有熱情的口號更好,人們還以為“席勒式地把個人變成時代精神的單純的傳聲筒”(馬克思語)就是文學的最高使命,只是狂人比十六世紀德國騎士濟金根略微簡單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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