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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人日記》的本意是什麼?

http://www.CRNTT.com   2011-07-20 14:24:18  


 
  托.斯.艾略特在一篇有名的文章(《莎士比亞和塞內加的斯多葛派哲學》,1927年)引了奧賽羅臨死前一段台詞(“且慢,在你們未走以前,再聽我說一兩句話。我對於國家曾經立過相當的功勞……”),然後他說的一些話對中國讀者來講就比較陌生:奧賽羅是在安慰、振作自己,這種非常時刻,他想到的不是苔絲狄蒙娜,而是他自己,而是如何戲劇化地表現他自己。艾略特進而指出:“謙卑是一切美德中最難獲得的;沒有任何東西比自我的高度評價的願望(the desire to think well of oneself)更難克服。……他欺騙觀眾,但是人性的動機首先是欺騙自己。我相信沒有任何作家比莎士比亞更明顯地揭示出這種包法利(指愛瑪.包法利)主義,也就是人的無視現實的意志和決心。”狂人沒有自省的能力,受制於單一視角,“無視現實的意志和決心”堅不可摧,必然滑向“自我的高度評價”,這是他心理上自我防衛的法寶。

  錢鍾書先生很可能在上世紀三十年代初的清華大學讀過艾略特這篇文章。他在1933年3月1日出版的《新月》雜誌上發表過一篇書評,當時他還是清華外文系四年級的學生,不到二十三足歲。錢先生對“自我”的看法,要比那些年資遠在他之上的人成熟、深刻得多,這正是他敢於懷疑摩羅詩派宗主拜倫的資本。他在曹葆華的詩集《落日頌》里挑出了二十世紀頭幾十年中國文學的通病,即“拜倫式的怨天尤人”,那種“英雄失路,才人怨命,Satan [撒旦,或曰摩羅] 被罰,Prometheus [普羅米修斯] 被縶的情調”。這種情調,“說文雅一些,是拜倫式(Byronic)的態度;說粗俗一些,是薛仁貴月下嘆功勞的態度,充滿了牢騷,侘傺,憤恨和不肯低頭的傲兀。可憐的宇宙不知為什麼把我們的詩人開罪了,要受到這許多詛咒”。薛仁貴月下嘆功勞,與奧賽羅表功的自白,隱約形成呼應,只是更俗一些。在這些文字的背後,我們也讀得出一點艾略特的痕跡。“牢騷,侘傺,憤恨和不肯低頭的傲兀”,這不正是自我欣賞的撒旦嗎?

  可憐的數千年文明不知為什麼把我們的狂人開罪了,要受到這許多“吃人”的詛咒。1918年早春,在北京宣武門外南半截胡同紹興會館的小世界里,也有幾分無序中的優雅,那位搜求金石拓本的教育部僉事應請寫起白話小說來。他創作《狂人日記》的本意究竟是什麼?日記中政治立場正確的“我”是他的傳聲筒嗎?英國小說家勞倫斯說過,相信故事,不要相信講故事的人(大意)。■
 
  來源: 東方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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