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衝 廣東省廣州市 暨南大學東南亞研究所研究生
2008年以來伊拉克安全局勢出現轉機,阿富汗—巴基斯坦邊界地區已儼然成為各種極端主義和恐怖主義活動的大本營,這兩個國家的安全形勢逐漸惡化,這直接關係到美國主導的國際反恐事業的成敗。因此解決阿富汗—巴基斯坦問題便成為奧巴馬上台後面臨的最緊迫的國際挑戰,上任伊始,他就任命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問題特使理查德•霍爾布魯克專門負責協調美國在這一地區的外交努力。“阿富巴”(Afpak)一詞是由阿富汗(Afghanistan)和巴基斯坦(Pakistan)兩個單詞的前幾個字母組合起來創造出來的,用以指代奧巴馬政府的新反恐戰略的重點,並且強調美國將兩國聯結為同一個問題對象。
“阿富巴戰略”不是一成不變的,需要在推行過程中不斷接受檢驗和予以修正,以求更更切實地反映和指導該地區的反恐進程。2009年8月20日的阿富汗總統及省議會選舉被普遍認為是檢驗新戰略是否凑效的一塊試金石。雖然投票已經在恐怖襲擊陰霾的籠罩下結束,但這次大選與2004年第一次大選相比無疑是不成功和不順利的,表現在:選舉日期一再推遲,選舉結果撲朔迷離,一直尚未公布。各方圍繞選舉過程糾紛不斷,相互指責;根據不同的資料分析,大選投票率非常低,僅僅維持在30%-50%左右。塔利班成功地威脅了許多地區的選民,特別是女性選民,導致投票率很低。以美國為首的北約和阿富汗政府最主要的成就是面對決意破壞選舉的塔利班舉行了選舉。因此,“戰爭雙方都實現了部分、而非全部目標”。這次阿富汗大選也折射出“阿富巴戰略”所面臨的一些困境。
第一,塔利班活動的猖獗表明把消滅基地組織作為主要打擊目標的戰略認知並不切合實際。雖然美國和北約為大選提供了多重安全保障措施,加大了對塔利班的軍事打擊力度,但成效不大。整個大選期間,塔利班策劃了一系列恐怖襲擊事件,試圖破壞、抵制大選。從大選前北約駐阿總部遭襲,到投票日喀布爾的槍戰,再到選舉結束後坎大哈的汽車炸彈,這說明對阿富汗安全局勢威脅最大的是塔利班武裝。其實,新戰略的根本目標就是要摧毀基地組織對美國本土發動恐怖襲擊的能力,而塔利班的鬥爭目標只是要在阿富汗趕走外國駐軍,無損於美國核心安全利益。同時,新戰略是要將塔利班和基地組織區別對待以便融合塔利班溫和派,但是“橄欖枝”策略並沒有得到塔利班的積極回應,在實踐中被證明是基本不可行的。另外很重要的一點是,塔利班是阿富汗的“土特產”,而基地組織寄生於阿、巴邊境離不開塔利班的庇佑。沒有了塔利班的支持,基地組織的生存基礎將會大大削弱。因此,新戰略在戰略目標認知上和現實迫切需要之間是不一致的。放棄和解的設想,集中力量堅決打擊塔利班,這或許應該是奧巴馬接下來應該認真考慮的問題。
第二,新戰略中始終存在著安全和發展這一現實目標和推廣民主價值觀這一理想衝動之間的矛盾。美國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問題特使霍爾布魯克認為,“阿富汗全國選舉對阿富汗政府獲得合法性是一個必不可少的重要步驟,對擊敗企圖卷土重來的塔利班也至關重要”。這其中透露出的美國希冀通過大選這一民主試驗爭取阿富汗民眾的用心不言而喻。然而大選投票率卻非常低,這雖與塔利班對選民的恫嚇不無關係,但也說明選民的投票熱情不高,對腐敗不堪、脆弱無能的政府缺乏信心,多有不滿。對於阿民眾來說,民主絕不是靈丹妙藥,他們最需要的是安全和福利。因此,美國應該堅持推行新戰略倡導的社會重建和安全保障措施,美式民主與伊斯蘭世界的核心價值觀是有著內在衝突性的。沒有物質和安全保障的“民主之花”在阿富汗高原荒漠中盛開的幾率微乎其微。
除此之外,繼續增兵阿富汗的計劃可能面臨著來自國內外的巨大壓力。由於阿富汗大選前後的局勢持續動蕩,近來駐阿美軍將領不斷呼籲增派兵力,而美國防部長蓋茨在對阿富汗投入更多部隊和其他資源問題上的開放性態度意味著奧巴馬政府最終下令繼續增兵的可能性進一步增大。然而,美國在阿富汗戰場的投入和產出很不成比例,巨大的投入和代價所換來的效果甚微。就在阿富汗大選舉行的8月份,美軍死亡人數達到47人,比7月份多3人,刷新了死亡人數最多單月的紀錄。越來越多的美國人認為阿富汗戰爭得不償失,美國內反戰呼聲日益高漲。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9月1日發布的一項民意調查結果顯示,57%的美國人反對阿富汗戰爭,達到新高。更嚴重的是,反戰者主要來自奧巴馬陣營內部。由於有前任大舉用兵伊拉克改善了伊國內安全局勢的榜樣在先,奧巴馬政府也希望通過對阿增兵遏制阿持續動蕩的國內局勢。然而,伊拉克和阿富汗畢竟是兩個國情迥異的國家。阿富汗是一個具有濃厚的部落文化傳統的前現代國家,現代法治觀念薄弱,羸弱的中央政府權力受制於地方的各自為政,社會文化發展水平低下,國家如同一個馬賽克式的部落族群的拼圖,人們對本民族和部落的認同感遠遠高於國家認同感。部落社會生態和複雜有利的山區地形都使得各種極端勢力能夠“剿而不滅”。阿富汗人具有反抗外侮的愛國傳統,歷史上多次打退了強大的侵略者,因此阿富汗有“帝國墳墓”的稱號。奧巴馬新戰略主打的另一個手段,即通過農業、科技、教育、醫療、基礎設施建設等民事方面的投入推動阿富汗社會建設,以削弱塔利班和基地組織的生存土壤。然而社會建設和國家重建畢竟是一項艱巨、長期而且成效不易顯現的任務。何況連社會發展基礎本來相對較好的伊拉克在國家重建上迄今都沒有取得多少突破性的進展,阿富汗的社會建設難度更是可想而知了。譬如作為社會經濟建設的一部分,美軍開展的“反毒品戰爭”就面臨著非常尷尬的境地——“美國必須在阿富汗人民的生存和戰爭未來上作出決定”。“反毒品戰爭”是為了切斷塔利班的主要財源和打擊國際毒品犯罪而展開的綜合性行動。聯合國毒品與犯罪問題辦公室9月2日發布《阿富汗鴉片調查報告》顯示:與2008年相比,2009年阿富汗的罌粟種植面積、鴉片產量分別減少了22%和10%,新增了卡皮薩、巴格蘭、法裡亞布三個不種植罌粟的省份。這表明“反毒品戰爭”已經取得了初步的成效。然而“反毒品戰爭”也帶來了更嚴重的負面效應,使得主要依靠種植罌粟維生的當地民眾面臨生活困難,而替代作物很難適應阿富汗的地理和氣候,利潤更比不上鴉片收入。由此可能激化阿民眾對美軍的不滿和敵視情緒,造成更多的人為了謀生和報復而加入塔利班陣營。
在巧實力理念指導下形成的美國“阿富巴戰略”未來走向如何,採用“多邊主義”和“軍民並重”包裝的阿富汗戰爭前景怎樣,各種極端主義和恐怖主義的淵藪——阿、巴邊境地區能否有朝一日實現和平、穩定和發展,這些都是美國和整個國際社會不能不關注的問題。一方面,阿富汗國家重建短期內恐難以有所成就,另一方面,美國的軍事行動可能會陷入更深的“泥潭”。奧巴馬政府在阿富汗問題上“騎虎難下”的形勢將會更加嚴峻。一個可能的發展趨勢是,美軍在阿富汗的處境正越來越類似於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侵略越南的美軍和八十年代侵略阿富汗的蘇軍。假如這一趨勢繼續發展,那麼就預示著美國精心打造的“阿富巴戰略”的失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