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京 潘佳瑭 經濟師
有跡象表明，美國人越來越缺乏基本的經濟常識和政治常識。美國參議院的一些議員長期認為，被人為壓低的人民幣使中國產品更便宜，導致美國就業機會減少。10月11日，參議院以63比35票通過一項議案，揚言如果中國不讓人民幣升值，美國應提高中國商品的關稅。這樣的言論如果是數十個美國普通民眾茶餘飯後的談資，那一點兒也不足為怪——數十個，甚至數千數萬個普通民眾當然可以不懂經濟常識，因為他們懂與不懂，都不會傷害美國經濟，都無足輕重；但如果國會議員什麼都不懂，就是太傻太天真了，他們上演的這場鬧劇到了荒腔走板的地步，對美國經濟的傷害可能是災難性的。如果鬧劇繼續演下去，很可能演變成美國的悲劇，有必要溯本求源，以正視聽。
一、要了解的事實
1.人民幣已大幅度升值。從2005年8月初至2011年9月底，人民幣對美元的折算率在6年時間裡已由0.12082提高到0.15736，升值30.2%，考慮到中國存在較高的通貨膨脹率，實際升值幅度已經超過當初部分美國人認為人民幣被高估1／3的預期。
2.貿易順差占中美貿易額的比重在下降。2005年中美雙邊貿易總額為2116億美元，貿易順差為1142億美元，占雙邊貿易額的54%；2010年雙邊貿易總額超過3853億美元，貿易順差不足1900億美元，占雙邊貿易額的49%，5年內下降5個百分點，難道在人民幣已大幅度升值、中美貿易順差比重下降的情況下，美國更有理由要求人民幣升值？
3.中美貿易的互補性強，但美方主動設置障礙。中國商品的競爭優勢不是靠匯率，而是靠較低的勞動力成本和規模優勢，在中國對美貿易中，中低端產品占有較大比重。中國正處於快速城市化、工業化階段，中低端產品的競爭優勢還將持續數十年時間。近期英國金融時報網站上有人提出這樣一個問題：“美國工人怎麼可能與中國“苦力和奴隸般的工人”競爭？事實上，中國數千萬甚至上億農民工離開農村，在不是因為他們渴望被剝削，而是因為城市生活提供了更多的機會。根據蘇格蘭皇家銀行的數據，過去20年中國製造業工作的平均工資增加了10倍，但比美國工作的工資水平仍然低得多，是數以千萬計的中國人用自己的血汗為美國提供了廉價商品！美國在商端產品方面具有明顯的優勢，如果美國取消對中國的出口管制，必然有助於減少對中國的貿易逆差，但美國一直限制對中國出口高端產品和技術，中美貿易結構失衡，責任顯然在美國一方。正如香港一家媒體指出，美國參議院通過人民幣法案，是“生病的美國強迫中國吃藥”。
4.貿易順差與匯率無關。在當前匯率水平下，中國與不同國家和地區的貿易同時存在順差和逆差。比如，2010年中國對日本出口1211億美元，進口1767億美元，貿易逆差為556億美元，是不是中國有理由要求日元大幅度升值？2011年第1季度，中國大陸對日本、韓國、台灣、東盟合計貿易逆差為608億美元，對美國和歐盟則有640億美元的順差，二者大致相當，按照美國人的邏輯，豈不是日元、韓元、新台幣以及越南盾、印尼的盧比、泰銖等幣值更被低估，是不是美國在要求人民幣升值10%的同時，應要求日本、韓國、台灣、東盟等國家和地區的貨幣升值20%？
5.中國的貿易順差主要來自加工貿易。2010年中國貿易順差為1831億美元，其中，加工貿易順差3229億美元。如果沒有加工貿易，中國的對外貿易將形成1398億美元的逆差，成為大的貿易逆差國。顯然，如果中國對美貿易順差減少，實際上是加工貿易減少。更重要的是，現階段美國無法消除跨國公司的委托加工。據美國加州大學三位學者研究結果，美國蘋果公司在國內沒有裝配線，該公司委托中國的富士康公司在中國內地加工裝配的一款iPad，在美國批發價為每台299美元，其中蘋果專利、設計和營銷收入163美元，富士康公司從日本、中國台灣地區和菲律賓進口零部件133美元，富士康加工僅得3美元（2009年富士康加工出口552億美元，大部分對美國出口）。2011年第1季度中國大陸對日本、韓國、台灣、東盟的貿易逆差與對美國和歐盟的順差基本相當，本身是經濟全球化背景下的委托加工產業鏈模式：中國從日、韓、台灣和東盟進口原材料和部件，加工裝配後對歐美出口，與匯率無關。
6.人民幣升值不會增加美國就業機會。如果人為地推動人民幣升值，造成中國產品競爭力下降，這些產品的生產將轉移到其他發展中國家，而不是勞動力成本較高的美國。
二、要懂點經濟常識
1.中國不會推動人民幣快速升值。從長遠看，中國經濟的發展主要靠產業升級和提振內需，特別是要提升以技術為主的核心競爭力，但這需要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不可能一蹴而就，如果人民幣過快升值，將影響中國經濟的平穩轉型，所以中國不會人為地推動人民幣快速升值。隨著中國城市化、工業化的推進，中國經濟將繼續轉型升級，在生產成本等因素的推動下，中國商品價格將進一步上漲，表現在外匯市場上，以美元計價的人民幣將進一步升值，但這個過程是緩慢的，美國人要看清楚這一點。
2.美國提高關稅將引發中美貿易戰。如果美國提高對中國商品的關稅，本身違背世貿組織規定。既然美國對中國很不友好，主動挑起貿易爭端，也不可能期望中國對美國友善，中國可以採取三項措施：一是同時提高美國產品的關稅，以減少對美國的進口；二是放棄對美國飛機等大宗商品的採購訂單；三是提請世貿組織裁決。一旦美國挑起貿易戰，中國對美出口肯定也受影響，但中國需要過一段艱難的日子，依靠內需逐步減少出口減少的影響，藏富於民，今後少為美國打工。中國還可以主動打一場貨幣戰。既然美國尋求美元貶值，中國可以幫美國一把：拋售持有的美國國債，讓美元加速貶值，美國主權債務危機可能比歐債危機更可怕（如果經濟不景氣的日本願意拉美國一把也行，既然有人接盤，美元不至於跌得一文不值），中國持有的美國債權固然會有損失，但美國的損失也不在話下。如果美元真的貶值了，美國人吃的、穿的、用的，只要是從其他國家進口，價格就會大幅度提高，普通民眾的日子可能更難過。當前美國尚未完全走出次貸危機的陰影，政府債務居高不下，累計已達14.8萬億美元，其中，在剛結束的2011財年，財政赤字1.3萬億美元。在這種情況下爆發中美貿易戰，結果對中美雙方都有傷害，但對美國經濟的傷害未必比中國的傷害小。
三、要懂點政治常識
對照中美貿易實際情況來看，美國參議院的那些議員似乎很弱智，他們提出並通過人民幣匯率法案，最終對他們有利嗎？參議院討論通過的法案，最基本的一點就是要尊重事實，而不能損害美國民眾利益。或許這些議員是想分散選民的注意力，引開選民對華爾街金融家貪婪的關注、對量化寬鬆政策造成的貿易失衡的關注，為即將到來的美國大選營造有利的氛圍。事實上，這種本末倒置的做法是十分愚蠢的，是在忽悠選民，只要讓選民知道簡單的真相，知道議員們是在炒作一個偽命題，是在製造和散布諾言，將損害選民利益，選民還會支持他們嗎？
更進一步想，如果眾議院也通過這項法案，而奧巴馬也沒有否決，最後付諸實施。當選民發現美國貿易逆差沒有改變，而短期內進口的商品價格大漲（從中國進口的商品加征了關稅，消費者需要付更多的錢，從其他國家進口的商品因短期需求增加，價格也將上漲），結果選民口袋裡的錢更不值錢了，對參眾兩院議員和奧巴馬的憤恨豈不迅速燃燒起來？從長遠看，美國還得從其他國家進口類似的中低端商品，貿易狀況沒有改善，豈不認為這些議員是在折騰，豈不認為奧巴馬與議員們一樣，都是沒腦子、沒常識的政客？玩來玩去，一夥人玩的都是自己，豈不是美國民主的悲哀？
國會議員沒有政治常識也就罷了，奧巴馬作為美國總統，同樣沒有政治常識，實在匪夷所思。參議院提出法案後，他表態時竟然吞吞吐吐，態度模糊，說人民幣匯率被壓低了，又說法案可能違反世貿組織規定。好了，既然這樣，如果眾議院也通過法案，奧巴馬最終簽署同意嗎？如果同意，意味著中美貿易戰將正式打響，這場以鬧劇開始的戲將繼續演下去，以悲劇結束，影響奧巴馬的政治生命。如果否決，奧巴馬將面臨國會兩院的壓力，陷入被動，不利於自己下一步的選情。
把經濟常識說清楚，其實並不難。如果把一個違背經濟常識的話題炒作成政治議題，受傷最重的，或許是奧巴馬。針對人民幣匯率問題，對奧巴馬來說，是該明確表態的時候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