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衝 廣東省廣州市 暨南大學東南亞研究所研究生
一直以來，筆者對於族群衝突、族群矛盾問題充滿著濃厚的興趣和熱情。談族群問題，就不能不涉及民族這個概念。族群和民族這兩個概念是相似又有一定差別的兩個概念，也往往被互換使用。一般來說，民族這個概念屬於政治範疇，涉及到自治、獨立、建國等政治事務，它也可以指一國的全民共同體(即國族)。族群這個概念屬於文化—社會範疇，是指在一個較大的文化和社會體系中具有自身文化特質的一種群體，他們在宗教、語言、習俗等方面有著共同的特征，並擁有共同的人種、歷史、地理起源。舉個例子，中華民族就是一個國族概念，是由上世紀初由梁啟超最早提出來的，不過當時他所指稱的是華夏族亦即漢族，如今基於服務於政治、顧全大局的需要，中國國境內的各少數民族都被請入了中華民族這個“甕中”。而人們通常所說的56個民族就是指的文化民族，即主要基於人類學和社會學意義上的56個具有各自獨立的文化特質的群體。
作為世界政治的研究範疇，族群問題無疑是占居著重要地位的。一方面，族群政治的複雜性、不確定性、碎片化特征都使得在這個領域的研究是大有可為的，而且這一研究如果要做得足夠認真、細致、精巧的話，往往是要與政治學、社會學、人類學、文化學、歷史地理學等諸多社會科學發生著緊密聯繫的，當然如果有條件去做實地調研探察的話，那就更便於研究而富有意義了。於是就自覺地要求自己去夯實拓展在相關學科領域的知識累積，也成為學而不厭、學無止境的動力來源。另一方面，縱覽當今國際社會，大凡衝突動亂劇烈的熱點地區，幾乎多數都是與國內族群矛盾難以調和有關聯的。筆者也相信當今國際社會依然處於無政府狀態這一現實主義觀點，但是隨著全球化深入發展和國際制度日趨健全，對於大多數主權國家而言，所面臨的重大課題可能已不再是來自於國外的威脅和敵對，而更多地是國內問題的凸顯，即推動經濟增長，保持政治穩定（當然更高的追求是民主自由），構建社會和諧。從一定程度上說，當今世界政治的熱點問題都是離不開族群政治的。
為什麼族群問題會具有如此巨大的影響力呢？而這種影響力基本上在當代是以破壞力為主要表現的。也許借用法國思想家帕斯卡爾在《思想錄》中的一段話可作以形象的闡釋。他在書中這樣寫道：
──你為什麼殺我？
──什麼？你難道不是住在河的對岸嗎？假如你住在河的這一邊，我當然就成了凶手，殺死你就是非正義的了。但因為你住在對岸，我於是就成了英雄，殺死你是正義的。
帕斯卡爾說：這以河為界的奇怪的正義！
“正義怎麼能以河為界、以血緣和族群為界？可是在現實中，常常如此。” 由此可見，族群主義族群主義作為一種排他性的身份認同，往往製造出簡單的我和他者的二元對立，把理性、寬容拒之門外。於是，種族滅絕、血腥屠殺、集體奸污等等人類文明史上那一幕幕最醜惡的畫面便經久不斷地呈現在已掌握了高尖端科學技術並且能夠“登月探火”的現代人類社會面前。
其實，族群問題不但普遍地存在，而且也會引發持久而深刻的社會問題，甚至可能導致“國將不國”，即國家解體、分裂或消亡。出現“國將不國”的狀態表明該國進入無政府狀態社會——這種國家也被稱之為“失敗國家”，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索馬里。當然不同的國家可能程度不一，有些國家如在巴基斯坦，部落傳統、宗教文化極其濃厚且落後的西北偏遠地區仍處於一種“前現代”發展階段，中央政府往往是鞭長莫及，即便有心治理也是無力無法為之。族群問題在廣大落後的亞非拉發展中國家普遍存在並成為這些國家獨立以後一直動蕩不安、貧弱困乏的根源。然而，族群問題在發達國家同樣存在，有些是歷史上一直就存在的問題，也有些是由於外來移民大量湧入而產生的。比如，法國的科西嘉島分離運動一直就存在，而外來移民尤其是北非穆斯林移民問題也一直困擾著法國並且多次導致種族騷亂，深刻影響著法國的社會經濟發展和國際形象塑造。
類似的情形在加拿大、英國、德國、意大利、西班牙都存在著，甚至連美國也不例外。去年年底辭世的美國政治學家塞繆爾.亨廷頓所著的最後一本書《我們是誰：美國國家特性面臨的挑戰》就表達了對美國社會人種構成急劇變化可能對國家特性造成挑戰的憂慮。事實上，美國也逐漸從曾經的“民族大熔爐”變成“民族博物館”了。細梳當今世界上多元族群的國家，真正能做到像瑞士那樣和諧共生的又有幾個呢？瑞士模式是否具有普遍性、可行性和借鑒意義，對此筆者深感懷疑。
族群政治之所以普遍、深刻而恒久，就在於人類往往陷入了“以河為界的正義觀”的漩渦中，陷之愈深，拔之愈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