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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疫苗變成一種戰略工具,人命袛不過像是戰爭中被子彈掃過的戰士或平民。 |
中評社╱題:地緣政治與美台疫苗外交的戰略思考 作者:王崑義(台灣),台灣國際戰略學會理事長、教授;蕭衡鍾(台灣),台灣聯合大學助理教授、北京大學博士
【摘要】美中的競爭在拜登走向“多邊主義”之後,為了跟中國進行“對抗、競爭與合作”的地緣較量,美國外交不僅回到傳統的聯盟政策,在戰略資源爭奪工具方面,也從傳統的軍武、石油,橫跨到氣候與電子科技,如半導體等。如今因為新冠肺炎疫情遲遲無法結束,疫苗的生產與控制,也成了當前地緣戰略爭奪的工具。
西方古典地緣政治學可分為三大理論:英國地理學者麥金德(Halford J. Mackinder)的“心臟地帶理論”(Heartland Theory),也就是一般所謂的“陸權論”;美國海軍軍官馬漢(Alfred T. Mahan)的“海權論”;美國政治學者史匹克曼(Nicholas J. Spykman)的“邊緣地帶理論”(Rimland Theory)。
長期以來,外界多誤以為這三大學派都是“決定論”,也就是地理位置已經決定世界的命運,誰控制了那些區域,誰就能主宰世界。尤其麥金德與史匹克曼更因為他們各自著名的“三段論”,而飽受替帝國主義擴張辯護的抨擊。
其中,麥金德所演繹出來的三段論是:“誰統治東歐,就控制了心臟地帶;誰統治心臟地帶,就控制了世界島;誰統治世界島,就控制了世界。”史匹克曼站在麥金德的基礎上,認為世界地緣政治的重心是歐亞大陸心臟地帶外圍的“邊緣地帶”,所以三段論在他眼裡變為:“誰控制了邊緣地帶,就主宰了歐亞大陸;誰主宰了歐亞大陸,就控制了世界的命運。”
一、跨越地緣決定論的戰略分析
美國學者卡普蘭(Robert D. Kaplan)的專書《地理的復仇》(The Revenge of Geography),英文原版於2012年出版後迅速引發廣大迴響。卡普蘭不建立嚴謹的學術理論,而是重新檢視過往被“妖魔化”的古典地緣政治學理論。他的主軸非常清楚:地緣政治不是“決定論”(determinism)者,但要跳脫決定論,首先要清楚認識地理與地緣政治。①
其實,這些地緣政治學家對“權力平衡”(balance of power)的理念,跟國際關係學者一樣重視,差別在於,地緣政治學者深切瞭解到,持久不變的自然地理,對人類歷史有重大的影響趨勢;科技雖然能克服地理限制,但不能改變戰略地理,也不能更動地理。
更進一步說,科技發展帶來的力量,若能與地理有效結合,將可增強國家向外投射權力。因此最好想辦法平衡那些有機會主宰重要地理區域的大國,阻止他們捷足先登,利用地理的位置優勢結合本國的強大力量,對其他國家的自由構成嚴重威脅。
對於東亞的論述,卡普蘭認為台灣和北韓的前途構成鉸鏈,他們跟歐亞大陸的力量平衡取決於此。有鑑於中國極力想成為東亞的強權,美中之間勢必會有越來越高強度的鬥爭,但以海空軍為核心的鬥爭,以及美國這方面的力量仍遠強於中國的事實,讓美中關係會比美蘇關係更加穩定。
但是,美中的競爭在拜登走向“多邊主義”之後,為了跟中國進行“對抗、競爭與合作”的地緣較量,美國外交不僅回到傳統的聯盟政策,在戰略資源爭奪工具方面,也從傳統的軍武、石油,橫跨到氣候與電子科技,如半導體等。如今因為新冠肺炎疫情遲遲無法結束,疫苗的生產與控制,也成了當前地緣戰略爭奪的工具。
在這個戰略背景之下,台灣從2021年5月開始出現疫情大爆發,對疫苗需求孔急,美、日適時啟動“全球疫苗分享策略”,台灣名列援助對象之列,這固然彰顯了美日台傳統的深厚友誼,但背後仍然是現實的地緣戰略與地緣政治因素做思考,也讓台灣繼續扮演美中“大國競爭”裡一顆不可或缺的棋子。
二、戰略資源與戰略地位的多極角力
過去,國際社會被認為持有重要戰略資源的國家,例如民生必備的水、領土和石油等,因數量有限或分布不均,往往造成鄰近國家的爭奪,和其他強權國家的覬覦,還可能將戰略資源轉做政治工具,進而挑起戰火。
各區域的衝突本就有其複雜的原因,但由於各個強權欲擴展勢力,而干預各區域衝突,各區域的發展又增加一個不穏定的因子。隨著兩極體系維繫的“恐怖平衡”,在蘇聯垮台致使冷戰結束以後,各方勢力逐一崛起挑戰僅存的超級強權—美國,形成後冷戰時期多極化角力的新面向,相互競爭的動作,大則派兵支援交戰的一方,小則以公開的聲明表達譴責或力挺其中一方。
雖然各強權的介入讓陷入衝突的陣營獲得外援,得以與敵方陣營取得平衡而維持情勢的穩定,但有時卻因強權干涉的動機與區域衝突的根源掛鈎,讓衝突更形複雜,甚至衍生新的問題。例如現代社會不可或缺的能源—石油,便是產油國在國際舞台上談判的主要籌碼,其中擁有天然氣的俄羅斯便經常以切斷油氣供應作為威脅烏克蘭、讓它遠離西方勢力的手段,以確保其政治影響力不受到其他強權的侵犯。②
而中國、印度和巴基斯坦交界的喀什米爾地區,以及美國的反恐基地阿富汗,這些領土因其地理位置特殊,成為多國亟欲奪取的戰略要地,作為第一島鏈的核心、夾在美中兩大強國之間的台灣也是如此,台灣經常在美、日、中三方勢力中尋求國際生存空間,不僅因而與中國大陸有著浮動的政治關係,也在每次關係變動時牽動三方的角力。③
三、地緣政治經濟與美國戰略利益
一個國家的實力會不斷變化,很難精確地定義、衡量。過去習慣以軍事和經濟的“硬實力”來衡量國家實力,因為一國的軍事力量最能直接呈現國家的戰力,也唯有良好的經濟實力才能支持軍事及民生發展。因此各國皆相當重視軍購和軍隊規模,國民生產毛額、外匯存底等數據也常成為衡量國家力量的圭臬。④
然而,隨著全球化和資訊化時代的來臨,使得各國文化、資訊交流頻繁,國與國之間呈現既競爭又互賴的雙重關係,推動國家的對外政策已不再能單靠強制性手段,因此評估各國實力的指標也不再局限於傳統的軍事與經濟力量。
美國不但在軍事和經濟等方面的硬實力遙遙領先世界各國,在流行文化、民主政治、自由平等的價值觀等軟實力,亦大量輸出並廣受歡迎,影響全球。在全球化的今天,善用軟實力,配合經濟、軍事力量,才是讓國家獲取更大影響力、提升國家實力的辦法。⑤
就地緣政治經濟的角度來看,亞太區域泛指從印度次大陸沿岸向東南亞與大洋洲延伸,經過中國沿海、朝鮮半島、日本,直至俄羅斯遠東地區的北極航線為止。這片廣大的區域連結東、西半球,更重要的是,連結了蘊藏豐富能源的中東與東亞市場,而且也包含諸如龍目、麻六甲海峽、撰他海峽、南海等全世界最重要海上航道與水域,每年有超過七萬噸船舶,以及將近全球一半的出口量通過這些航道,在此區域內,麻六甲海峽與更往南的南海水域乃連結中東、印度洋地區與西北太平洋高度開發地區的樞紐。⑥
一般來說,對於區域性主權問題,國際社會與具利害關係以外的國家,大抵鮮少置喙干涉,長久以來僅止於區域性議題。然而在美伊戰爭與反恐行動皆擲耗大量財力,加上金融危機,使得美國國力受到嚴重影響;而中國崛起之後,在這十年來不斷向外拓展勢力,填補美國過去在亞太地區所留下權力真空,中國崛起下的地緣戰略已深深影響美國的國家利益。
同時,中國在此區域堪稱最強國家,無論經濟上或軍事上,填海造島或行政界線劃分,乃至建立軍事化部署行為,其動向備受矚目,隨著中國不斷在南海填海造島,與南海及東海周邊國家陸續衍生主權與資源上糾紛,中國過去纍積的和平發展形象受到周邊國家與地區的質疑,並轉向與美國強化合作以抗衡中國,讓過去冷戰時期圍堵戰略的安全同盟關係又受到關注。
因此,美國從“重返亞洲”到“印太戰略”的戰略調整,還有在南海、東海及台灣海峽主張的航行自由權,讓不滿中國逐漸強大的亞太地區國家紛紛歡迎美國的再次歸來,成為這些國家的安全靠山,持續在“經濟靠中國、安全靠美國”中擺盪。現今美中兩大強國主導著亞洲局勢,整個區域未來的情勢將如何發展,有極大程度取決於這兩個國家之間的互動關係。⑦
東南亞國家近十年強勢的經濟成長與區域整合成長,讓東南亞國家在區域政經局勢上,逐漸發展出一套周旋於美中之間的生存之道。就經貿關係而言,中國已是此一地區重要的貿易夥伴,但對於東南亞地區的安全威脅仍然存在。因此,東南亞國家往往追求與中國進行經貿交流的同時,也強化彼此之間安全聯繫的“避險”(hedging strategy)策略,間接地迴避與中國的安全衝突。
美國在冷戰時期建立的北約,是以陸權建構的軍事同盟針對蘇聯;而川普政府與拜登政府的“印太戰略”,則是以海權為主,在亞太地區建構的軍事同盟作為針對中國的地緣戰略架構。對美國來說,朝鮮半島的核武危機直接威脅美國安全利益,使得美國必須與日韓加強同盟關係。而中國在東海、南海和台海的西太平洋逐漸頻繁的軍事強勢作為,更是長期威脅美國亞太維繫經貿活動的海上交通線,使美國進而深化與日本、台灣以及東南亞國家的安全合作。⑧
在區域安全上,美國認為要以實力維持和平,因此強化軍事、經濟、網絡科技及太空等各方實力,以便在與中國的競爭、嚇阻中勝出。⑨諸如設立印太司令部、南海巡航計畫以多方位立體形式展開戰略競爭,在制定軍事行動計畫上,賦予印太司令部更大權力,更提出了有關美台軍艦互訪停靠的可行性評估。顯然在兩岸軍力和經濟實力傾斜於中國的局勢下,從川普到拜登的美台關係似乎獲得實質深化。
台灣在地緣政治經濟樞紐的重要性不是來自實力和動機,而是來自於地理位置的敏感性,以及美中兩大強國的行為影響到台灣內部所致。所以一般來說,地緣政治經濟樞紐是因地理位置而定的,在界定對重要地區的進出通路、或不使其他國家取得資源方面有特殊角色。
就台灣的地緣戰略而言,有時候,一個地緣政治樞紐可能扮演重要的區域防務盾牌;但有時候,一個地緣政治樞紐的存在,也是可以對一個活躍的地緣戰略強國產生很重大的政治經濟與文化影響的。⑩這也是向來有學者主張,台灣不應過於親美或親中、也不應一面倒的對美中任何一方採取抗衡或扈從策略,而應妥善於兩大強國之間發揮地緣樞紐的理由之一。
四、戰略圍堵下台灣與美國地緣戰略的連結
美國為了避免戰爭帶入本土,以全球戰略、前沿部署方式,協同地區盟友或戰略夥伴共同圍堵或遏制區域軍事對抗。為了能快速反應地區武裝衝突,以遍布全球的“前沿基地”預置小規模部隊,並依賴海、空方式發展“高機動、高彈跳”模式,迅速做出軍事反應;所以,美軍為了能在目標時間內趕到戰場有效殲敵,主要以超強火力及高速行軍的海空部隊為骨幹,且由航空母艦戰鬥群加強全球巡弋,並發展中繼站、點線串聯,作為攻擊跳板與補給之需。⑪
在地緣戰略上,美國藉島鏈圍堵方式,組成“弧形軍事基地圈”來緊密盟友與自己的海外領地,因此,為了能更為有效在亞太區域獲得更大反應空間與有效再次控制南海,除了擴大關島海空基地規模外,再來便是確保第一島鏈的盟友或戰略夥伴,有能力第一時間防止中國的軍事外溢出太平洋,以便有足夠時間軍事馳援或介入。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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