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朔:族群鬥爭天天講 我們唱不出歡樂頌

http://www.chinareviewnews.com   2007-05-14 09:45:39  


  中評社香港5月14日電/台灣政論家南方朔今天在中國時報發表文章說,全世界的音樂裡,最受喜愛而且評價也最高的,大概就是貝多芬第九號交響曲結尾的〈歡樂頌〉大合唱了。 

  而當我們在哼唱〈歡樂頌〉的旋律時,可不能疏忽了它那種和諧壯美而具有提升作用的曲調,其實是以與貝多芬同代的德國大哲學家兼詩人席勒的九十六行長詩為主軸而發展出來的。但因該詩太長,貝多芬並未全用。在那首〈歡樂頌〉長詩裡,強調的是人的終極歡樂,只有在超越自我限制中始可獲得。

  貝多芬並未採用的詩句裡,下述八行最為重要:“聚居寰宇的芸芸眾生/你們對同情要知道尊重/它引領我們升向星空/那裡高坐著不可知的神明。”“把我們的帳簿燒光/跟全世界進行和解/弟兄們,在群星之上/神在審判,像世間一樣。” 

  席勒與貝多芬那個時代,對真善美的價值充滿期待,相信人會被真善美所驅動,脫離偏狹的自私、仇冤、嫉恨等“人不應該在的地方”而向上提升,得到至高的歡樂。但這種向上提升,雖然有過許多榜樣,但更多的例子,卻顯示出故意的向下沉淪,它雖是一種邪惡,但在邪惡裡其實也隱藏著一種令人樂此不疲的另類歡樂─精神煉獄的〈歡樂頌〉。

  因此,美英近代評論家羅甘.史密斯(LoganP.Smith,1865-1946)才會如此說道:“未耕的田會開出野花;但未耕的心無野花;而是會長滿莠草,還有那呱呱鳴叫的蛤蟆!” 

  而人性的向下沉淪,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對記憶的操縱了。多數人都當記得威爾《一九八四》這部作品裡就曾指出在某種政治生態下,會出現一個“真理部”,它所從事的工作是:“誰控制了過去,誰就控制了未來;誰掌握了現在,誰就擁有了過去。”近代的權力和以往的權力最大的不同乃在於它意圖控制的已非現在而已,還包括了過去和未來。“真理部”不斷增添、補強、扭變,甚至去編造著過去的記憶,這樣的戲碼已在包括台灣在內的許多地方上演著。只是主角已非“真理部”這個單位,而變身成了媒體和影像設計師之類的新角色。他們是現代版的魔法吹笛手,而人們則成了新的老鼠群,在魔音摧腦的恍惚裡,被帶領著奔向他們不可知也不可自我掌握的命運。 

  不久前,哈佛心理系教授沙克特(DanielL.Schacter)曾出版《記憶七罪》。他指出,人們的記憶極為脆弱而不固定。有時候我們讀別人的書,不知不覺記下來後,有一天自己寫文章時會以為是自己的創見,哲學家尼采和盲眼作家海倫凱勒都有過這種不自覺的抄襲。這是把別人說的事情內化成自己的一部分。曾有一個越戰退伍老兵虛報戰功,不斷宣稱他曾參加一次他其實根本沒有參加的行動,在他講久了之後,真正參加過那次行動的士兵遂積非成是,確信“沒錯,那次行動他真的在,我記得沒錯”。這是人們在不斷的被提示後,會把別人的記憶,甚至還是假記憶,內化成自己的真記憶。 

  而最極端的,或許是數年前鬧成軒然大波的“記憶騙術”案了。二戰期間,有個猶太小孩,他出生後即被瑞士家庭收養,過著安全的生活,並未進過任何集中營,但一九九六年他卻以筆名威爾柯默斯基(BinjiminWilkomirski)發表了《斷簡殘篇》一書,以一個被關在集中營的小孩的眼光來看猶太大浩劫,由於表現獨特,文筆生動,因而轟動一時。但兩年後他的騙局終被揭穿。但在真相曝光後,他卻仍鐵齒說那確是他的記憶。

  這起世紀型的“記憶騙術”案,合理的解釋是:(一)控訴猶太大浩劫,乃是永遠“政治正確”的選擇,於是他遂自覺的閱讀別人寫過的相關書籍,以虛構當真實的方式,創作了一部冒充記憶的著作來沽名釣譽。反正這種書不管怎麼寫都不可能被指責。靠“政治正確”而用假記憶來行騙,他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二)則是猶太人的身分,使得他在長大後閱讀了相關的書藉,遂使他進入了一個真假不分的移情聯想狀態中,他明明沒有任何集中營經驗,最後卻在“身分認同”、“記憶認同”下,幻想出一堆場景,而後幻想變成記憶。如果這種解釋是合理的,他就沒有用記憶行騙,而是該去看精神科醫師! 

  由上述著名的案例,已顯示出記憶的脆弱性,以及它可以被文字語言和影像的置入而重構的可能。也正因此,我們遂看到了近代政治和社會裡為何玩弄及操作記憶,甚至無中生有的製造記憶等事例不斷的發生了。 

  例如,俄共與中共在早年革命後,特別喜歡搞那種“憶苦思甜”的記憶鬥爭遊戲,蹉跎掉它們至少卅年的時間。而現在台灣也正玩著族群鬥爭要天天講、月月講、年年講的遊戲,不也同樣付出了蹉跎未來的苦果嗎?而除了蹉跎外,這種鬥爭還惡化了貪腐、分贓、說謊、社會分裂等現象,並在護短下自我原諒。難怪人們距〈歡樂頌〉也就愈來愈遙遠了! 

  例如,我曾指出過性侵兒童在一九八○年代,突然歇斯底里的一窩蜂般變成“政治正確”的新問題。許多“記憶恢復專家”以提示、誘導,甚至軟性強迫的方式,將並不存在的性侵記憶植入兒童的意識中,這種“植入假記憶”的問題,最後在加州麥克馬汀幼稚園案被揭穿,當時法官即怒斥以“真實”為名的“記憶恢復專家”曰:“你們把全天下的老師父母都說成是色魔,這對你們有甚麼好處!” 

  而最赤裸裸談記憶的,則無疑的要算美國的約翰瑞東(JohnRendon)了。他否定記憶、知覺,甚至歷史判斷的客觀性,認為權力加上金錢即可改變一切。因而他和其手下傅樂兒(LindaFlohr)自稱“知覺經理人”,透過收買媒體,製造畫面與敘述來重造記憶和意識,遂成了他們的專長,他們曾是中情局各種知覺計畫的唯一承包商,在製造記憶上立下許多汗馬功勞。一件事情只要天天講,無論它是多麼的不真,講久了當然就成了唯一的真理。 

  也正因此,現代人已必須憬悟到,人類有關自由的鬥爭,早已不再是傳統的那些項目了。近代的權力由於媒體時代的到來,權力的運作範圍早已擴大了時間、意識、記憶這些領域,如果不對這些問題有所警覺,人就難免會淪為自以為自由但其實那是一種被操弄下的自由。面對愈來愈多媒體在扮演“真理部”,意圖控制過去和現在,進而控制我們未來的此刻,大家又怎能不提高防衛能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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