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週末:華裔是亞裔人口中最大的一個族群,占到亞裔美國人的22.4%。那麼和其他亞裔美國人相比,您覺得華裔有什麼特點呢?
莫天成:根據我的瞭解,最大的亞裔是菲律賓,不知道現在的資料有無變化。越南、韓國、日本和印度也是比較大的亞裔族群。
他們跟華裔的最大不同在:華裔在美國分為三塊:親大陸、親臺灣(又分泛藍和泛綠兩塊),還有來自香港的華人。還有,華裔在美國幾百年,有新僑和老僑、土生和移民之分,所以華裔社會非常複雜。
在美國有中國的使領館,有臺灣的“代表處”;朝鮮半島有朝鮮、韓國,但在美國只有韓國的大使館。美國的華人地位為何難以提升,以我自己的經驗,跟這種複雜性有關,一旦做到一定程度,就會有人問你親臺灣還是親大陸,力氣很難往一處使。
還有就是,最初來美國的中國人大多是做苦工的,地位不高。很不幸的是,那時美國人對華人也有偏見,還有一個《排華法案》。許多人對華裔有個問號,因此我們必須從零開始消除這一偏見,這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印度人來美國大多做醫生、護士等專業人才,沒有這種問題,日本人過去也有這種問題,但由於二戰將美國的日本人關起來,他們在政治上非常團結。
國會議員有非常多的日裔;越南人很多是當初跟隨美國人過來的,所以不存在“忠誠度”的問題;菲律賓一向和美國很親密,美國對待菲律賓像自己的領地一樣,美國海軍中有許多菲律賓人,所以地位也比較特殊。
南方週末:今年美國國內有許多關於移民的爭論,其中爭議最大的是如何處置已經在美國的1100萬至1200萬非法移民,您的意見是怎樣的?
莫天成:我本人就是移民,我的家人———妻子、父母也是移民。
目前在這個問題上,美國國內意見分歧很大,也各有道理。有人主張給予非法移民以合法身份,准許他們留下來。但這樣一來,對於在美國之外排隊等著通過合法途徑進入美國的人來說,就不公道,還可能進一步刺激非法入境。
另一方面,美國國內畢竟存在著1000萬非法移民,也不能漠視其存在。他們很多人守法、工作、納稅,也承擔責任。因為不是合法移民甚至常常被人剝削,這也很難接受。
美國政府處理移民的原則是,第一,不再鼓勵人家非法進入,第二,用實在的方法處理非法移民。
我覺得應從根源上解決移民問題,這不是建立一個圍牆,或是一個移民法案可以解決的,最終的解決方法應是創造世界就業機會的平等。來美國就是因為他們國家沒有工作做,加拿大人沒有偷渡過來,英國沒有,西歐也沒有。如果能改善他們的生活水準、工人工作條件得到改良,那就不會有人偷渡,說到底還是一個經濟問題。
南方週末:您說的就是長遠目標了,那您覺得美國應在消除這種不平衡方面應作出什麼努力呢?
莫天成:移民其實對美國十分重要,比如養老金問題,年輕人越來越少,老年人越來越多。解決起來,無非是提高養老金繳納份額,推遲退休年限,再有就是移民了,移民對於提升年輕人的人口比例非常有效,所以移民不是簡單的問題,也不是一天可以解決的問題。
南方週末:您剛才提到《排華法案》,我們知道,不久前,加拿大總理Stephen Harper向他們國家曾經的人頭稅和《排華法案》進行了道歉與賠償,您覺得美國政府應該為這一法案道歉嗎?
莫天成:要不要道歉各個人想法不一樣。我個人覺得,如果由我選擇,是道歉還是投資將來,我選擇投資將來。
這已經過去,這不是說就算了,但是在美國每做一件事情都要政治資本,我覺得投資將來,要比道歉來得收穫更大。
南方週末:那您在勞工部工作了5年半,有什麼樣的感受呢?
莫天成:這5年半時間,豐富了我的人生經驗,使我對美國政府高層做決定的過程瞭解了很多,對美國政治的複雜性也瞭解很多,等於上了一個政治學的博士。
第二就是在美國政府高層認識了許多朋友,從技術官員到行政官員,我的人際網路大大擴展。在這個職位上,能看到以前許多沒法看到的東西。看問題的角度不一樣,對許多問題的見解也不大一樣了。
另外,很感謝趙部長和布希總統給我這個機會。《排華法案》1943年推翻,到2002年,六十年之後,勞工部有一個華裔部長、一個財務總長,這是首次。
當年的《排華法案》為何通過?原因就是“廉價中國勞力”問題。在西海岸,美國白人感覺到威脅,認為他們的工作給中國人搶走了,所以通過排華法案,把中國人全趕走。
這一法案的條款對中國人極其苛刻,比如說,中國人在美國不受法律保護,在街上被打不可以告白人,東西被人偷員警不會來處理,在美國不能擁有自己的房產,不可以成為公民,離開了美國不可以再回來。
以前華人在西海岸受到許多暴力對待。美國有俚語叫做“慢船去中國”,很多人都不瞭解。它講的就是西海岸的美國人對搶走工作的華人極其憎恨,一些人甚至把華人抓起來後,直接推到船上運回中國。
當時華人勞工問題比較嚴重的是俄勒岡、西雅圖以及加州等地,都是華人比較多的地方,六十年後,俄勒岡州有了自己的華裔聯邦眾議員、華盛頓州有了華裔的州長,《排華法案》因勞工出問題而起,而如今勞工部部長是華人。我坐這個位置,常常很感慨,可以成為歷史的一個里程碑。
官場在哪里都很複雜,人和人的關係很複雜,無論是在中國和美國,還是菲律賓都是一樣。我的人生的模式就是:賺一些錢,找到一些生活樂趣然後留下一些足跡。我希望我留下的腳印不是在沙灘上,浪一來,腳印就沒有了。這是我惟一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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