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
簡光洲:我為什麼要公布問題奶粉“三鹿”的名字
三鹿倒了,因為我的一篇《甘肅14名嬰兒疑喝“三鹿”奶粉致腎病》的點名報道所引來的質量問責風暴。
對此,我沒有絲毫地興奮,而是有著諸多的悲傷,對於一個有著悠久歷史知名企業的社會責任感的喪失,對於國內企業傳媒關系上的“弱智”,對於媒體“社會良心”的失落。
說出事實,我一個晚上沒有睡好
我不是患腎病嬰兒的第一個報道者,此前湖北、甘肅等地有媒體早就有過報道,然而可能是出於各種顧慮,說到患腎病嬰兒喝的是哪家奶粉時,都用“某企業”代替。
我很能理解這些媒體的顧慮。
今日的媒體,他們要政治家辦報,更要企業化經營。沒有比報社的老總來說更難做的領導了:擔心內容出問題,他們整天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擔心錢的問題,手下還有一大堆人等著他拉廣告來養活。
今日的記者,在市場化地大潮與各種新聞禁錮中,早已沒有了前輩新聞人及自己當初入行時的光榮感和使命感。動不動就坐上被告席的他們在強勢的企業的眼裡只不過是名召之即來呼之即去的“小記”。
言歸正傳。9月10日,看到甘肅媒體關於14名嬰兒可能因為喝某品牌的奶粉而致腎病報道,聯想到當年安徽阜陽假奶粉的報道(報道的作者當時為我以前的同事,當時我們同住一屋),感覺這可能又是一個嚴重的食品質量安全問題。
隨即聯系到甘肅的解放軍第一醫院,醫生們介紹說,以往一歲以下的嬰兒得腎病非常少見,同時他們也還沒有確定奶粉是不是致病的確切的原因。
因此,在采訪的過程中,記者也和此前報道媒體一樣,為要不要在直接點出企業的名字而矛盾。不過,該院的李文輝醫生介紹,嬰兒最主要的食源就是奶粉。
這句話讓記者對於奶粉可能就是病源有了更多的信心,但又感覺證據還不充分。同事提醒說,8月底,湖北有媒體也曾曝出三名分別來自湖北、河南、江西的嬰兒可能因奶粉而患腎結石,不過報道也沒有點是哪家企業。通過朋友找到了報道的記者,得知喝的也是三鹿奶粉,只不過出於多種原因沒有點名,此後報道又被中止。
多個不同的地方出現了相同的病例,我初步判斷這可能問題不在水質,而在奶粉。於是決定寫稿時直接點出“三鹿”的名字,雖然意識到可能會面臨著的各種風險。
還是不放心,又聯系到三鹿集團的傳媒部求證。該公司的工作人員信誓旦旦地保證,“奶粉沒有質量問題”。且聲稱就在近段時間,甘肅的權威部門對其奶粉檢驗也證明質量完全合格。
在奶粉品牌中,國產的三鹿并不陌生,但對其真正的歷史了解不多。於是上三鹿***作進一步地了解,幾個信息讓我對這家老牌的國產品牌增加了不少的信用度和好感:有著近半個世紀的悠久歷史;占市場約18%的份額;神七航天員指定專用奶。
神七航天員是否真的天天喝三鹿牛奶,我看未必。從營銷和品牌宣傳的角度看,這點說明三鹿在品牌的宣傳上還是花了不少心思和代價的。
說實話,近一二十年裡,一些國內的優秀品牌不是被市場化浪潮卷得無影無蹤就是被國際化的潮流所吞并(如最近的匯源果汁)或求著別人收購(如宗慶後的娃哈哈)時,三鹿仍然能够在這個浪潮中屹立不倒,讓我對這個民族品牌(雖然外資也點有很大比例)有了更的尊敬和好感。
“寫還是不寫出三鹿的名字?”當做這篇可能會讓企業面臨滅頂之災的報道時,我有過很多的顧慮和長時間的掙扎。我怕如果因為自己一篇可能錯誤的小小的報道給這家優秀的企業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和造成巨大的損失,到時,我不但要坐上被告席,還會為千古罪人,甚至會被人扣上被外資品牌利用打擊民族品牌的罪名。
所以在奶粉與患病嬰兒關系的論據求證上我格外地嚴謹,在行文時更是字斟句酌慎之又慎。對於三鹿強調自己的“產品質量沒有問題”回應,我差不多一字不落地照登。除此之外,在新聞標題裡,我再次強調了三鹿公司“沒有證據表明奶粉導致嬰兒患腎病”的結論。
意識到報道刊出的各種風險,此間也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如實地寫出來,最終還是決定“點名”,因為如果繼續寫“某企業”,總感覺到良心上有些不安。此前媒體報道的網友評論中,幾乎所有人都強烈要求點名是哪家企業。“如果你有孩子,你是否能够這樣的含糊其辭?”很多嬰兒的母親留言讓我決定,即使被起訴,還是要點名。
我不是說我有多高尚,我只是想說出一個事實。在這個社會,面對著各種誘惑與風險,要說出一個簡單的事實其實也不并不容易。
在報道上版時,我腦子裡晃動的都是第二天三鹿公司氣勢凶凶地打電話指責記者的不負責任、并要把記者告上法庭的景象。說實話,這個晚上,我都沒有怎麼睡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