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評社北京7月22日電/據光明日報消息,德國哲學家伽達默爾說:“語言並非僅僅是指稱對象整體世界的符號系統。語詞並非僅僅是符號。在某種較難把握的意義上,語詞幾乎就是一種類似摹本的東西。”(伽達默爾:《真理與方法》(一),洪漢鼎譯,商務印書館2017年版,第586頁)學術研究的展開離不開對詞語內涵的梳理,概念史研究之所以重要,源自其一個基本信條——概念即歷史,也即概念不只是認識歷史的方法,其本身就蘊涵著歷史和文化的符碼。
概念史起初是一種哲學辭典的編纂方法。黑格爾去世後出版的《歷史哲學》出現了一個特別的用法,將歷史書寫分為三類——“原始的歷史”“反思的歷史”和“哲學的歷史”,“概念史”被歸入“反思的歷史”。因為衹有孤例,且黑格爾沒有闡釋何謂概念史,因此有人懷疑這裡的概念史是否出自黑格爾之口,抑或為記錄者所誤加。但是,這一用法別具意義,被賦予感知和反思意涵的概念史不正是科塞雷克、布魯內爾和孔茨等主編《歷史性基礎概念:德國政治—社會語言歷史辭典》所要彰顯的旨趣嗎?正是在這部8卷(第9卷為索引)大開本的歷史辭典中,作為理解和反思的概念史被確立為一種書寫歷史的方法。需要贅言的是,這裡的“歷史辭典”(Historisches Lexikon)雖有一般辭典的書寫規範,但是內容異於通常意義的辭典詞條,有的概念篇幅堪比專著。
科塞雷克在給該辭典撰寫的導言裡,揭櫫了概念史研究的基本內容,概言之,一個概念要成為歷史性基礎概念大致需要滿足四個標準:民主化、時間化、政治化和意識形態化。民主化即社會化或大眾化,指原來由貴族、教士等壟斷的知識逐漸為普通人所掌握。時間化不是指外在的時間,如自然時間和紀年等,而是指概念本身所內聚的過去的經驗和未來的期待,正是在這二者的張力中概念才得以成為近代或現代概念。概念一旦為不同團體、黨派所使用,即開啟了政治化的進程。政治化的概念有可能意識形態化——抽象化,抽象化的概念與其實際之間必然產生張力。
1972年《歷史性基礎概念:德國政治—社會語言歷史辭典》第1卷問世,1997年最後一卷第8卷出版,這期間概念史研究在德國以外產生了不同的反響。1985年,科塞雷克的重要論文被結集英譯為《過去的未來——歷史時間的語義學》(Futures Past:On the Semantics of Historical Time)出版,這本對概念史旨趣進行闡釋的論文集受到海登·懷特的推崇,他稱科塞雷克為20世紀最重要的歷史理論家之一。但是,在法英兩國,概念史的境遇不佳。師從科塞雷克的法國學者阿赫多戈稱概念史在法國被無視,是“不敢說出自己名字的思想史”。英國政治思想史家斯金納甚至直言沒有概念史,衹有圍繞概念爭論的歷史。政治思想史家波考克質疑以概念而非語言或話語作為研究對象的可行性。來自法英的冷淡或批評表明彼此之間存在學術理路的歧義,英國政治思想史的“語言”研究要在經驗,法國的“話語”研究重在實踐,而概念史關心的是“概念”長期的歷時性變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