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7日，網絡流傳湖南郴州臨武縣一位瓜農被“城管打死”，並上傳多張現場照片。隨後當地官方以《臨武發生一起群眾意外死亡事件》為題通報，稱死者名為鄧正加，城管在執法中與鄧發生爭執，“鄧正加突然倒地死亡”。昨日下午，當地政府新聞發布會表示，目前尚無證據證明鄧正加是被秤砣砸死，具體死亡原因還在進一步調查中。
又是城管與攤販，又一起命案！在此暴戾躁狂的權力生態之下，一樁樁一件件，情節雷同甚至官方說法都模式化呈現的底層悲劇，依然會讓公眾憤怒，這看似跳脫出了輿論關注規律，但事實上卻透著圍觀者的無奈、悲愴與絕望。因為，曾經被怒斥、被圍觀也據稱被“嚴肅處理”的一切，都還在發生，沒有絲毫改觀。
人死了，前一刻鐘還在賣西瓜的攤販，遭遇城管執法和“爭執”後，“突然倒地死亡”。鬧市裡的命案，想來一定眾目睽睽，媒體所呈現的目擊者說法，顯然要比官方一句“突然倒地死亡”要豐富得多。官方通報中的“爭執”，目擊者表述為“城管用秤砣打，用腳踢”，而且有城管還說“要打就打死”。不難判斷，這種看似只是漢語表述用詞選擇上的不同，實質透露出怎樣的態度。
死，這個字，在這幾天的湖南臨武被不止一次使用。7月17日夜，湖南經視記者在事發現場採訪時被五六名警察用粗木棍毆打，兩名記者頭部、肩部和背部不同程度受傷，腳上有大約6厘米長的傷口，採訪器材被砸，有警察聲稱“要拍就讓你們死在這裡”。就在記者被打後不久，7月18日凌晨，在警方與死者親屬、村民之間還上演了一場屍體爭奪戰。據《新京報》報道，凌晨兩點，警察“手持警棍和盾牌”驅散人群，不少現場圍觀者被打受傷，屍體被搶走。這些第一時間就在互聯網廣泛傳播的情節與現場圖片，在昨日下午的新聞發布會上，被表述為“由於溝通不暢，發生了一些衝突，造成了不良影響”。神奇的漢語！
《人民日報》刊發“微評”說，警察搶屍、記者被打、發布會推遲等消息紛至沓來，令地方政府面臨更大輿情危機。城管形象屢屢崩塌，背後是公眾對公權力越界逾矩的氣憤。搶屍體，這個越來越被公眾熟悉的情節，這些年頻頻上演，突發事件中被啟動的政府應急預案，為何總有“搶屍體”的一席之地？儼然一副掌握了屍體就掌握了事件處理主動權的架勢，此種畸形的維穩邏輯，是否真的能達到所謂“移除興奮源”的效果不知道，但卻實實在在地激化著矛盾、擴大著衝突。
事發兩周前，就是本次事件的涉事方“臨武城管三大隊”，剛剛有正面宣傳的新聞稿發出，據稱其“轉變執法方式得到群眾好評”。面對擺攤的瓜農，城管隊員“摒棄了以往‘罵、趕’的執法方式”，曉之以理，好言相勸，周邊群眾“都很感動，紛紛給予好評”。而今讀來，頗具諷刺，又滿是辛酸。連臨武城管自家的宣傳稿，都不得不承認其以往的執法方式是“罵、趕”，公眾是否可以在腦海中多少勾勒出7月17日衝突的某些細節？已然離開人世的瓜農鄧正加，與如此摒棄舊疾、和風細雨的城管執法人員“爭執”，怎麼會“突然倒地死亡”？
第一時間暗示城管的克制，渲染攤販的挑釁、粗口，加上搶屍體、打記者等行為的輔助，事發後的這些時間，臨武地方政府使出了多少應急的手段？還有約談死者家族中的公務員，要求其“顧全大局”。昨日晚間，死者弟弟接受採訪時表示，“我們情緒很穩定，不敢和政府作對”，從政府說“死者家屬情緒穩定”，到死者家屬自己說“情緒穩定”，看來地方應急手段是愈發精進了。如果從一開始就主動拋棄中立調查的身份，介入事件甚至主動激化矛盾，地方政府的那點公信力究竟能扛得住幾輪的消耗？公共事件的處理，不可能是模式化的應急，更不該在此種模式中嵌入激化矛盾的思路，那些冠冕堂皇的措辭，那些粗暴以對的應急思路，需要徹底地反省。
每一條生命，哪怕再卑微，當他意外地離開，都不可能沒有理由，也不能沒有真相。但在臨武，“突然倒地死亡”的平民，生前是否曾遭遇暴力執法，這一最起碼的真相追問，能否寄希望於以搶屍來應急的地方政府作答？（時間：7月19日 來源：南方都市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