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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年6月3日韓國舉行總統選舉，來自進步勢力的共同民主黨候選人李在明當選新總統。 |
中評社╱題：李在明政府上台後對華政策及朝鮮半島局勢走向分析 作者：牛笑（上海），上海政法學院政府管理學院講師
【摘要】本文剖析了李在明政府上台後韓國對華政策調整及朝鮮半島局勢走向。李在明在競選期間強調對華關係重要性，其外交團隊中知華派影響力較大，為中韓關係發展奠定了基礎。然而，李在明上台後有意在美韓同盟框架下發展中韓關係，使得中韓關係發展不盡如人意。當前朝鮮半島局勢發展正處於關鍵階段，接下來中韓兩國尤其應針對解決半島問題加強合作，共同維護地區和平穩定。同時，中韓兩國在戰略溝通、經貿合作等領域加強合作也具有重要性與緊迫性。
2025年6月3日韓國舉行總統選舉，來自進步勢力的共同民主黨候選人李在明當選新總統。從中韓關係發展經驗看，韓國保守勢力掌權的李明博政府、朴槿惠政府時期兩國關係雖有發展，但也有起伏和曲折，而進步勢力掌權的金大中政府、盧武鉉政府以及文在寅政府時期中韓關係發展迅速且穩定，因此李在明政府上台給中韓關係發展帶來一定契機。與此同時，隨著特朗普再次入主白宮、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訪華，以及李在明政府最為重視對朝關係改善，朝鮮半島局勢發展處於關鍵期，朝鮮半島問題如何解決正成為中韓合作主要議題，中韓合作前景又會直接影響半島局勢走向。有鑑於此，本文旨在對李在明政府上台迄今的對華政策進行評估，並對下一步中韓關係發展與朝鮮半島局勢走向進行分析。
一、李在明曾表示高度重視對華關係
李在明在競選期間曾多次表示高度重視對華關係，在中國關注的有關主權安全核心利益問題上保持客觀立場，其執政團隊中知華派也有較大影響力，這些都給中韓關係健康穩定發展提供了良好基礎。
其一，李在明政府強調與中國加強合作的重要性，涉及中國核心利益議題保持相對客觀立場。李在明作為總統候選人，曾強調中國是韓國最重要貿易夥伴和對朝鮮半島安全產生影響的國家。李在明在提出的“實用外交”政策中，強調中國是韓國“不可替代的貿易夥伴”，主張以國家利益為中心，穩妥處理中韓關係，擴大經貿合作，推動中韓自貿協定第二階段談判，深化在半導體、新能源、供應鏈等領域的合作。〔1〕今年2月，李在明在接受《華盛頓郵報》專訪時就曾明確表示：“韓國無法承受疏遠中國的代價。”〔2〕
在台灣問題上，李在明多次在公開場合表示，無論台灣海峽發生什麼狀況，都與韓國無關，韓國不應深度介入台海問題。2024年3月22日，李在明在競選期間進行遊說時稱：“不管台灣海峽怎麼樣，中國大陸和台灣怎麼樣，這與我們有什麼關係？ 我們祇要好好生活不就行了嗎？” 〔3〕李在明政府上台後，在台灣問題上繼續保持客觀中立立場。2025年8月18日，韓國外長趙顯出席國會外交統一委員會全體會議時直言：“絕不接受駐韓美軍介入台海局勢！即便台海爆發衝突，韓方立場也毫不動搖。”他更強調，此事“不應成為韓美首腦會談議題”。〔4〕2025年8月24日，李在明在從日本東京飛往美國的專機上舉行機內座談會時指出，對於特朗普總統可能要求駐韓美軍在“有事時介入台灣”的戰略靈活性，他表示“從我們的立場來看，這是難以輕易同意的問題”。〔5〕在其隨後的訪美期間，也沒有觸及台海、南海等敏感問題。
其二，面對中美競爭，李在明也多次表達韓國將奉行平衡立場。2024年5月18日，作為總統候選人的李在明表示，與中國和俄羅斯的關係也很重要，韓國不應該全部押注在與美國的結盟上。〔6〕2025年7月3日，李在明在就任韓國總統一個月之際舉行的記者招待會時表示，將以堅固的韓美同盟、緊密的韓美日合作、儘快改善韓中與韓俄關係為基礎，展開以國家利益為中心的“實用外交”，守護和平與國民生活。〔7〕
2025年8月24日，李在明從日本啟程前往美國訪問，同一天，韓國前國會議長朴炳錫攜韓國總統李在明親筆信、率領韓國總統特使團訪問中國，此舉也被廣泛視為李在明政府希望在中美之間奉行平衡立場。對此，韓國全球戰略合作研究院院長黃載皓明確表示：“從韓國的外交傳統來看，美國始終在韓國的外交佈局中占比最重，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對韓中關係的忽視，韓方將向中方傳遞明確信號，首爾會持續地推進對華交往。”〔8〕
其三，李在明執政團隊及相關外交安全智囊對中國比較瞭解，深知中韓關係重要性。李在明外交安全智囊核心成員中儘管有新政府首任國家安保室長魏聖洛、共同民主黨議員金炳周、金鉉宗等親美人士，但也有國務總理金民錫、國情院院長李鐘奭等 “知華”人士，在“同盟派”與“自主派”之間形成了一定均衡。其中，國務總理金民錫先後擁有韓國、中國、美國知名高校學位，2010年，時年46歲的金民錫獲得清華大學法學院頒發的法律碩士學位，這一點在韓國政界比較罕見。此外，韓國前總理李海瓚、前黨首秋美愛等都與李在明關係非常密切，他們對華態度比較友好。
韓國向中國派出的以韓國前國會議長朴炳錫為團長的高級別特使團中，成員包括共同民主黨議員金太年、朴釘兩位“中國通”，以及前總統盧泰愚之子、東亞文化中心院長盧載憲，這些人士對李在明的對華政策也將產生重要影響。朴炳錫並非首次擔任對華外交要角。2022年他曾以韓國國會議長身份出席北京冬奧會開幕式，獲中國領導人接見，在更早的2017年，他還作為文在寅政府代表出席“一帶一路”高峰論壇，被韓媒稱為中韓關係的“破冰使者”。共同民主黨議員金太年長期活躍於中韓議員聯盟，媒體稱其為“中國通”或“知華派”，其政治傾向可見一斑。盧載憲一方面有盧泰愚總統家族背景，正是在盧泰愚任期中韓實現了建交，其在對華關係上具有政治象徵意義，另一方面，他擔任東亞文化中心院長，代表著文化交流，說明李在明有意讓此特使團兼具政治溝通以及文化層面軟性溝通的雙重意義。
9月3日在北京舉行的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80周年紀念活動上，韓國國會議長禹元植率團出席。禹元植表示，祝賀中國成功舉辦“9·3”紀念活動，韓方高度讚賞習近平主席關於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重要理念。當前形勢下，中韓更應加強溝通合作，推動中韓關係更加成熟穩定。〔9〕禹元植不僅強調中韓關係重要性，更是罕見地提及韓國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積極認可，為下一步兩國開展戰略合作打下良好基礎。值得關注的是，禹元植一貫重視對華友好合作交流，2025年2月，他還曾率團出席第九屆亞洲冬季運動會，而當時正值尹錫悅執政下中韓關係發展陷入低谷時期。
二、李在明上台以來的對華關係發展不盡如人意
然而，李在明上台迄今已經有三個多月，中韓關係發展並不盡如人意，中韓關係發展面臨的客觀制約因素也愈加凸顯。
李在明政府透露出在美韓同盟框架下發展中韓關係的傾向，將嚴重阻礙中韓關係積極發展勢頭。李在明在就職演講中強調美韓同盟關係與美日韓三邊合作重要性，隻字未提中國，釋放出優先強化美韓同盟信號，明確與美國保持戰略方向一致。尤其讓人意外的是，2025年8月，李在明在訪問美國時公開表示，在中美競爭的背景下，韓國不能繼續過去“安全上依靠美國、經濟上依靠中國”的態度，而是要在美韓同盟關係框架下處理相關議題，表示當前的對華關係維持在“妥善管理的水平”，不僅明確表達出有意緊跟美國對華政策基調的意圖，而且將中韓關係界定為僅需要“妥善管理的水平”，透露出不希望大幅推進中韓關係發展的消極跡象。同時，李在明與特朗普達成初步共識，兩國接下來繼續討論“美韓同盟現代化”、“駐韓美軍戰略靈活性”等議題，考慮到特朗普政府對華戰略競爭與戰略打壓的大方向，相關討論必然會涉及到中國有關敏感問題。此外，美國商務部表示9月2日開始廢除在華投資的三星、SK海力士被允許引進美國產半導體製造設備的個別許可措施，如果李在明政府一味追隨美國對外政策基調，必然會限制這些企業在中國生產能力的擴大，中韓經貿合作也前景堪憂。
綜合來看，李在明此舉是由多方面原因導致的。其一，韓國政治外交的基因是“親美”，歷屆韓國政府上台後都會優先鞏固和發展韓美同盟。自1953年10月美韓同盟正式建立以來，兩國同盟關係發展已經歷經72年，美國在軍事安全、政治外交、文化教育、智庫交流、社會輿論等層面，對韓國全面施加影響，可以說在韓國不論是保守派、還是進步派，與美國保持牢固的同盟關係是基本共識。
其二，李在明政府上台後面臨與美國關稅談判和軍費分擔等棘手問題，亟須改善美韓同盟關係。特朗普政府不僅聲稱韓國應將駐韓美軍軍費從11.3億美元提升至100億美元，而且將美韓同盟關稅談判最後期限定於8月1日，否則將對韓國出口商品徵收25%的關稅，這對出口導向型經濟的韓國而言，是巨大壓力。為了順利推進和韓國談判，特朗普政府對李在明政府施加了巨大壓力，比如，6月4日白宮在發表祝賀同時提出“擔心與反對中國影響力”，同時傳出美國正考慮從韓國撤出大約4500名軍人的信息，隨後又相繼發生美國國務卿魯比奧臨時取消本來已經決定訪問韓國的行程〔10〕，臨時取消兩國“2+2”經貿對話等。
其三，韓國保守勢力牽制，李在明政府顧慮較多。李在明上台後的最重要課題是解決國內撕裂問題，儘快穩定政局。近年來在尹錫悅政府縱容與推動下，韓國極右勢力迅速膨脹，在經歷了“戒嚴風波”與執政黨內部分裂等極端不利情況下，今年韓國大選保守派首選人金文洙得票率還是達到41.15%，李在明的得票率卻沒有超過50%，反映出保守勢力在韓國仍有強大基礎。而保守勢力在外交上動輒給李在明扣上“親中派”帽子，對其改善對華外交進行掣肘。比如，針對9月5日美國佐治亞州韓國現代汽車工廠遭遇美方突擊搜查，約300名韓籍勞工遭拘留一事，國民力量黨首席發言人朴成勳發表評論將此歸咎於李在明政府的對華政策，指出這是在國會議長禹元植等多名執政黨議員出席中國“抗戰勝利紀念日”活動後發生的，暗示“這不是針對韓國企業，而是針對韓國政府”。〔11〕國民力量黨羅京元（音）議員對此事件在其臉書發文稱：“此次事件是‘實用主義外交’翻車、暴露出政府無能與失職的典型案例。”她反問：“首腦會談中備受矚目的‘白宮熱線’目前在哪里？”暗示應該進一步奉行“疏華”“親美”政策。〔12〕
儘管李在明政府在鞏固美韓同盟關係上具有上述推動力，發展對華關係面臨一些客觀壓力，但是相比於其上台前對中韓關係高度重視的表態、尤其是相對於中韓兩國巨大共同利益，其上台迄今在發展對華關係上的做法顯然不符合兩國共同利益。尤其對於韓國而言，中國作為其第一大貿易對象國以及在半島問題解決上具有較大影響力的國家，中韓關係的作用是美韓同盟發展不可替代的，當前中韓關係發展現狀也不符合韓國利益。展望未來，中韓關係發展處於重要關鍵期，尤其是今年10月底，韓國將主辦APEC領導人會議，韓國領導人多次表示希望中國領導人出席，並將其視為中韓關係發展契機。韓國需要在發展對華關係上展現誠意，為中國領導人赴韓出席APEC領導人會議以及中韓關係轉圜營造良好氛圍。對於兩國關係合作的重點領域，除了經貿合作、人文交流等雙邊議題外，從各方關注的焦點與密集互動來看，李在明政府尤其應在朝鮮半島問題解決上和中國積極溝通，通過中韓合作共同促進朝鮮半島局勢和平穩定，進而帶動中韓關係各領域合作良性發展。
三、李在明政府應就朝鮮半島問題加強與中國合作
之所以強調李在明政府在發展對華關係上應重視針對朝鮮半島問題的合作，主要基於半島局勢發展狀態、李在明政府對外優先議程，以及中國的客觀影響力。
其一，當前半島局勢發展處於關鍵期，中韓合作至關重要。因各種原因，經過過去幾年的所謂“忍耐”，半島局勢發展已經進入瓶頸，相關方對於當前局勢均表示出一定不滿，今年以來開始密集行動。比如，特朗普再次入主白宮後多次釋放希望和朝鮮對話的信號、李在明政府上台後釋放和朝鮮對話的信號，以及金正恩來華參加“9.3”閱兵活動等。預計接下來幾個月，各方圍繞朝鮮半島局勢發展會繼續傳遞相關信號并加強密集互動。在解決半島問題上，中韓需要加強合作，不僅由於兩個國家是半島局勢發展的利益直接攸關國和在該地區影響力較大的兩個國家，而且兩國利益和立場最為接近，比如均主張和平穩定、主張相關問題通過對話解決等，兩國合作始終是推動朝鮮半島相關問題解決的重要力量。
其二，李在明政府上台後顯示對外最優先課題在於解決朝鮮半島問題，表達出堅持推進朝韓關係改善的決心。李在明在總統大選期間承諾將推進恢復朝韓軍事熱線等南北溝通渠道，希望推進包括開城工業園區、金剛山旅遊等在內的經貿合作，表示將積極推進朝韓首腦會談、人道主義合作等。李在明就任後，更是接連釋放對朝緩和信號。6月11日，韓國總統府表示，李在明指示韓國軍方從當天下午2時起停止邊境地區對朝擴音廣播。〔13〕 6月14日，統一部強烈要求民間團體停止對朝散發傳單。〔14〕8月4日，韓方宣佈拆除全部對朝擴音器。8月15日，李在明在首爾世宗文化會館舉行的光復節80周年慶祝儀式上表示，應開啟和平朝鮮半島的新時代，並強調將尊重朝鮮現行體制，不追求任何形式的“吸收統一”。李在明特別指出，韓朝不是仇敵，而是在相互尊重體制的基礎上，追求和平統一的特殊關係。韓國政府將尊重既有協議並立即落實可行事項，為防止偶發衝突、構築軍事互信，將率先、分階段地恢復《9·19軍事協議》。〔15〕尤其值得關注的是，7月5日至15日，韓國國家情報院已率先行動，陸續停播6個對朝頻道，包括“人民之聲”、“希望的回聲”、“自由FM”、“K新聞”、“自由朝鮮廣播”5套電台及1套電視節目，終結了自1970年代“中央情報部”時期開始，持續約50年的對朝廣播，〔16〕顯示出在改善對朝關係上李在明政府將採取比文在寅政府更為大膽的舉措。
面對同期朝鮮對李在明對朝示好的冷淡回應，韓國政府仍表示將一以貫之推進“低緊張、合作型”對朝政策，顯示出李在明改善對朝關係的決心。7月28日，統一部發言人具炳三（音）在例行發佈會上說：“（朝鮮勞動黨中央委員會副部長）金與正的談話表明，朝方正密切關注李在明政府的對朝政策方向。過去幾年敵對政策堆積的不信任之牆確實很高。我們不會因朝方一時反應而喜憂，將冷靜、持續地推動和解與合作，實現半島和平共存。”〔17〕
其三，中國高度重視朝鮮半島局勢發展，在朝鮮半島問題上擁有較大影響力。一方面，正如2024年11月習近平主席在與美國時任總統拜登會晤時明確指出的那樣，“中方不會允許朝鮮半島生戰生亂，不會坐視中國的戰略安全和核心利益受到威脅”，明確指出朝鮮半島事關中國戰略安全與核心利益。另一方面，因為歷史因素、地緣因素等各種原因，中國始終是朝鮮半島問題解決的關鍵一方。尤其是，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來華出席9.3閱兵式為中朝關係發展提供了契機，顯示出在當前複雜敏感的朝鮮半島局勢下，中國的作用更為凸顯。
9月4日，習近平與金正恩舉行正式會談，當晚，習近平還同金正恩小範圍茶敘並宴請，顯示出中國對中朝關係的高度重視。在會談中，金正恩表示，朝中老一輩領導人在抗日戰爭中結下了深厚情誼，我們有義務代代傳承。無論國際形勢如何變化，朝中之間的友好感情不會改變，不斷深化和發展朝中關係是朝方堅定意願。並表示，朝方願同中方密切兩黨兩國各層級交往，開展黨的建設、經濟發展等方面經驗交流，助力朝鮮黨和國家建設事業發展。願深化兩國互利經貿合作，取得更多成果。朝方讚賞中方在朝鮮半島問題上的公正立場，願在聯合國等多邊平台繼續加強協調，維護好雙方的共同和根本利益。〔18〕
另外，在朝鮮尚因疫情防控未開國門之際，朝方於8月27日舉行金日成綜合大學國際學術討論會，邀請了中國的教育、科研、文化交流機關學者參加，同步跟進了朝中社的文字圖片報道和朝鮮中央電視台的新聞視頻報道。〔19〕由此可見，不論政府還是學術機構，中朝兩國間的互動即使在朝鮮還未正常開放邊境的現狀下，依舊得以保持，且受到兩國各方面高度重視，中朝關係前景相對樂觀，尤其考慮到朝鮮將於10月舉行朝鮮勞動黨建黨80周年慶祝等活動，預計近期兩國將頻繁開展各層面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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