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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述說:一個地主兒子的大學夢

http://www.CRNTT.com   2013-04-04 09:49:21  


 
  讀者們看過梁斌的長篇小說《紅旗譜》嗎?那書裡有一個主人公叫“運濤”,二舅舅就像“運濤”,心靈靈,手巧巧。

  但是,二舅舅的心思仍然不在種地上,魚兒鳥兒、瓜兒藤兒,都拴不住他的心,他轉前轉後還是要上學。可他知道家裡沒有錢,於是決心自己去掙錢。務農兩年後,他開始行動了。縣裡招聘小學教師,他去考;供銷社缺會計,他也去考——短短一個月報考了三四個單位,結果全都被錄取了。

  他選擇了去小學當教師,工資雖不高,但能邊教書邊複習。兩年內他積攢下了一筆錢,有了這筆錢,他要報考中學了。可是小學的畢業證書已經沒有了,他向一位同族的學生借了一張畢業證書。那人的名字與二舅舅只差一個字。為了上學,二舅舅就從此改叫那人的名字了。家裡人叫他考中專,中專三年,可以很快出來工作,可他偏要考初中,目的上高中、上大學。結果,他如願考取了市二中。那年,他已經十八歲了,才上初中一年級,是班上年齡最大的大齡生。

  初中三年,順風順水,年年是優等生,入了團,一直當班長。初中畢業時,他被學校作為特殊優秀的“三好生”保送進省立高中。到了高中仍然年年是優等生,仍然一直當班長。高中的班長不叫班長,叫“班主席”了,我一聽這名兒就覺得他真了不起。

  二舅舅的年齡雖然比我大十歲,但我上學特早,他上學特晚,小學畢業後又被耽誤了好幾年,所以,他只比我高三屆,他初中畢業上高中,我小學畢業上初中了。我的文化水平已經足以看得懂他的日記和作文,也基本上聽得懂他與同鄉同學之間的大部分談話。我記得他們談論過蘇聯的保爾和中國的保爾,談論過冬妮亞,談論過托爾斯泰的安娜.卡特尼娜和渥倫斯基、聶赫留道夫——我在暑假看過他帶回來的全部小說,還常常偷看他的日記和成績報告單。

  看了二舅舅的成績報告單,他大概屬於上游裡的下游或是中游裡的上游這樣的位置。比起我的各科都在90分以上的成績還是要差很多。我也能理解,作為一個大齡農村學生,這樣的學習成績已經不錯了。在班主任評語的一欄中,一般都是贊譽的話,但最後都有一兩句莫名其妙的話讓我看不懂。比如有一學期的評語最後寫道:“希望今後要克服人生幾何的消極人生觀”。什麼叫“人生幾何”?那時我就不懂。又有一學期寫道:“希望今後要注意克服我行我素的生活態度”。什麼叫“我行我素”?我也不懂。只知道這都不是什麼好話,大概就是“資產階級人生觀”、“資產階級個人主義”之類的。

  雖說如此,二舅舅在初高中時期的人生軌跡總算是向上的。

  而就在這時,他人生中一個最重要的拐點出現了,從此他的生命軌跡就不可逆轉的向下了。

  就在他高中三年級的上學期,家中又出事了。

  1958年的秋天,反右派運動剛結束,大躍進開始了。到處都是東風吹,紅旗飄,右派分子土崩瓦解,帝國主義夾著尾巴逃跑了。卻正在此時又無端搞了一次“二次土改”。年已古稀的外祖母又被押上台鬥爭了好幾次,更為糟糕的是被掃地出門,祖宅被全部沒收了,外祖母和大姨只帶出了一點點日用品和換洗衣服住在茅屋裡。而家中所發生的這一切,在城裡上學的二舅舅還蒙在鼓裡。

  一個星期天,我上城裡去,大姨交給我一個紙條,讓我交給二舅舅。我到了校門口,可是傳達室的工友對我說,他們在上複習課,讓我把條子留下來,由他去轉交。我年紀小,沒長心眼,就把紙條留下走了,沒想到這張紙條子惹下了大禍。這名工友將字條打開看了,內容是說家裡已被掃地出門了,叫二舅舅暫時不要回家。這位有覺悟的工友將紙條子交給了校團委,一位姓龐的團委副書記立即發動了一場對二舅舅的“大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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