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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中 |
第三,這個東方從西元前開始就從中印兩大文明中心釋放出波瀾壯闊的文化運動,先是印度佛教運動傳遍整個亞洲、再加印度教運動影響東南亞,然後有伊斯蘭教文化運動籠罩印度次大陸,並由印度次大陸傳到馬來半島和印尼群島。中國一方面主動汲取印度文明精髓,又把中印文明精髓傳到朝鮮半島和日本。由於中印文明的主導與輻射,近代歐洲人把中亞形容為“Serindia/絲(中)國印度”,把東南亞形容為“Indochina/印度支那”。中印兩大文明是這個東方的靈魂。
近世紀來,科技突飛猛進的西方文明對古老的東方發起挑戰、侵略與打壓。印度和東方絕大多數國家都變成殖民地,中國變成比印度殖民地更不如的“次殖民地”(孫中山的定義)。日本喝了西方文明的迷魂湯,東施效顰地跟在西方列強行列中充當國際惡棍,變成比西方列強更兇暴的“准殖民帝國”,結果身敗名裂,至今在國際上仍扮演美國附庸的角色。泰戈爾在1917年根據自己1915年在日本講演寫成的《民族主義》書中深刻地分析說:“我絕不相信日本有今天(的成就)是因為她模仿了西方。……日本從西方輸入了食品,但是輸入不了它的特性。日本絕不可能自行消失而把自己融入她從西方引進的科學機制而變成一具借來的機器。”我們再看今天大多數人認為他們不屬於亞洲的日本,真不知道應該說它是東方的一部分還是西方的一部分,是日本老祖宗發展起來的文明還是一具從西方“借來的機器”?
本著揆古察今、以往知來的精神來看東方的現在與未來,我想說三點。第一點,從古到今“東方”的亮麗主要在於中國和印度的存在,讓我們先撇開印度來看中國。在我們所在千變萬化的宇宙中,我們的太陽系無時無刻不在變化,我們的地球自己不停地旋轉,又圍著不停旋轉的太陽“公轉”。可是中華兩岸四地的炎黃子孫對這種動態的認識是跟不上動態本身發展的。古人“以靜觀動”的說法實際上違反了生活的現實,宇宙不“靜”、太陽系不“靜”、地球也不“靜”,我們就絕對不是處於靜態。應該用這樣一種態度來看問題,我們的東方從古到今都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過去中國的哲理失之於“靜”,《周易》所謂“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就是這一缺點的反映。“窮則變”無可厚非,“變則通”也還說得過去,“通則久”就出毛病了。所謂“通則久”就是摸到了動態的一點規律以後,頭腦就變成靜態,就滿足於已有的“通達”而停滯不前。西方文明之所以能不斷創新、使得科學技術日新月異,就是從不靜下來,從不認為已經“通達”而停滯不前。兩者對比起來優劣十分明顯。舉個例子,中國人引以為榮的三大發明(印刷、火藥、羅盤)一千多年都呈原地踏步現象,也沒有帶動社會經濟發生重大變化,但他們一傳到歐洲立刻就引起文藝復興與工業革命。其後果是19世紀英國兵艦用改進的火藥炮打中國時,中國的海軍用的武器卻是石頭與弓箭,千百年來未發生什麼重大的變化。
如果本著從不滿足與從不停滯不前的精神來分析今天的東方,就會看到它現在國際地位的改善只是初步的。印度輿論對本國的發展成就估計過高,這一點中國人看得清楚,但很多中國人卻以為自己的發展已經到了相當的程度,已經開始滋長夜郎自大的情緒,這一點外國人看得很清楚,中國人自己卻看不清楚。不能客觀地把自己擺到世界的大舞台上來衡量,這是中國千餘年來的積弊。這種思想上的閉關自守實際上影響了中國本身的持續進步。前面談到的在18世紀中葉以前的一千多年期間中國和印度是地球上最亮麗的地帶,那是相對而言,用今天的眼光來看,中國過去那種“亮麗”其實並不那麼亮麗。今天中國的發展當然很了不起,但如果自己認為了不起就有危險。中國發展中的華而不實缺點始終嚴重,數位中有水分,總是愛把缺點藏起來。堂堂的外表看起來比紐約雄壯好多倍的首都北京,今年7月的暴雨襲擊就暴露出重大問題,使人有中國建設“重面子不重裡子”的感歎。我們討論東方絕對不能搞“唯東方論”,絕對不能“東方至上”,一定要實事求是,一定要有批判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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