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齡球館里有遊戲機,顧城說他特喜歡玩兒。我和他一起,是打槍的,具體怎麼玩已經忘了。只記得他一玩兒起來十分緊張激動,像小孩一樣叫喊“快!快!你打他那兒!”嗓音都變了調兒。這與他平時總是安靜平和的樣子,反差巨大。請我們玩兒保齡球的劉原凱說:“你看人家兩個,真是夫妻臉。”晚上去劉原凱家吃飯,我做了紅燒黃花魚。顧城說:此前他們曾悄悄回了趟北京,跟誰都沒說過。他說他在北京研究了黃金價格的變化,頗有心得,當時他預言某種金幣會漲,後來果不其然。他說他對黃金很有興趣,還收藏錢幣。這可真讓我大跌眼鏡。
唱卡拉OK他們也挺喜歡,顧城有點左嗓子,謝燁還凑合。去了一次槍店。顧城很喜歡一支手槍,問可不可以買了帶回新西蘭?老板說不可以,新西蘭禁槍。過了一會,顧城指著牆上張貼的手槍分解圖,又指指櫃子里的那把手槍,問老板:這個可以分解成這樣?老板是台灣人,腰上別著一支左輪槍,很喜歡說話,他說:“怎麼樣?你想把槍拆散偷帶回紐西蘭?做夢你!要這樣子就能帶過去,我早就這麼幹了,還輪得到你?到海關就把你抓起來!你是大陸人吧?大陸是專制國家,送回大陸就把你槍斃!”
十五天過去了。我還從未有過與不是家人的人,在一個屋檐下生活這麼久。你和任何一個人朝夕相處十五天的話,彼此都會把對方了解個透。我預感到顧城的結局會是自殺。此一別, 還能不能再見到,說不好了。不覺心中凄然。
當然,真正的結局,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回到激流島自己的家後,他們給我寫了信,謝燁寫了一張紙,顧城寫了一張紙。謝信的日期是9月25日,顧信的日期是26日。顧城寫道:“早上起來,山村依舊很美,木耳也好看了許多,靈而可人。”他還寫“奧克蘭也有中國小報,靠廣告也能活”,這是接續著在洛杉磯他建議我辦報他寫稿的話題,特別留意了奧克蘭的情況,給我做參考(後來他姐姐顧鄉寫信吉我 :顧城還給他媽媽寫信讓她收集國內報刊簡報,寄給顧曉陽辦報用)。這說明,至少到9月26日這一天,他還是想活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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