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財經周刊》:美國國防部提出的頻譜擔憂,有辦法解除嗎?
任正非:我不是正在解除嗎?
31、《虎嗅》:收到了一份您之前接受外面採訪的册子,我仔細讀了,看到外面問的一些問題,對於我們來說是一些很匪夷所思的問題。其實可以看到,包括都有一些國與國之間相互了解和意識形態的問題,您覺得怎麼去改進?會不會考慮華為未來改變在國外的一些姿態、一些傳播?或者說,在全球化上會做一些什麼樣的改進呢?
任正非:我們不會通過傳播解決,還是通過給客戶提供優質服務來解決我們的形象。我們已經很先進,客戶一用就知道多厲害了。舉一個例子,韓國LG董事長找我說,他要開300兆的LTE,當時我還反對,他帶了兩個翻譯來說服我,我說100兆就夠了,300兆沒必要,他還是堅持300兆。我們就賣300兆設備給他。過不了多長時間,保羅教皇訪問韓國,在1.3平方英里土地上,韓國集中了30萬人,每個人舉起手機用300兆拍攝往外傳,網絡沒癱瘓。第二個例子,哈吉保障,之前每個運營商都癱瘓,我們接手以後哈吉保障一次也沒有癱瘓過。四、五百萬穆斯林禱告前一瞬間,所有人都要關手機,禱告完以後,所有人同時開手機,我們的網絡沒有癱瘓,很順利。這都是我們在世界形象的榜樣,不會通過媒體傳播的方式來改變我們形象。
至於在國外的投資,是因為我們需要。比如,我們在英國投資光芯片工廠,主要為了將來以英國作為這些芯片的出口中心。我們在德國和日本都有這樣的工廠,根據需要來確定的,不是為了純粹說明什麼形象,我們不需要形象,只需要訂單。
32、《觀察者網》:昨天我們參觀了華為股權結構的展廳,有兩個感受,產生了兩個問題。第一,華為的股權結構走上了一條跟東亞地區主要科技公司完全不同的道路,例如三星電子以及台積電,外國機構和外國人占股比例高達50%以上,三星電子和台積電的股權結構,使西方資本可以從東亞的頂尖科技公司獲得資本性的收益,您如何看待差異以及資本性收益這個話題?第二,華為股權結構是華為自己探索一條適合華為自己道路的結構模式,而且華為在過去幾年跟西方媒體有過溝通。昨天聽下來,目前很多西方媒體都有一些誤解,認為並不是全民持股,而是全民的薪酬獎勵計劃。這就體現了西方的兩面性,一方面西方的科技公司比較重視人才、重視技術,有令人尊敬的一面;但另一方面,跟自己不同的模式,會抱有很大誤解或者不理解,您認為西方誤解的根源在哪裡?
任正非:我們對資本不感興趣,所以就沒有研究,西方媒體願意的話,他們可以去研究,反正我們不會讓外面資本進入公司。公司現在的問題是賺錢太多,因為我們不能把價格降低,降低以後,就把所有下面的公司全擠死了,就成為“西楚霸王”,最終也是要滅亡的,所以我們不能在產業中這樣做。蘋果是榜樣,永遠是做一把大“傘”,讓下面小廠家都能活。如果蘋果賣蘿蔔白菜價,全世界就沒有其他手機了。我們錢多,用一部分投入戰略,但是不橫向擴張,就給大學和科學家給予支持。我們開科學家大會,能把全世界這麼多頂尖科學家請來,這也是奇跡。
因此,我們不需要資本進來,資本貪婪的本性會破壞我們理想的實現。
記者:西方對於華為股權結構的誤解根源在哪裡?
任正非:西方不是今天才開始誤解的,誤解中國都幾十年了。只要我們在中國是合法合規的就行了。
33、《財新周刊》:無論是上次孟晚舟在加拿大被拘押事件,還是這次美國出口管制,美國表面理由是司法部對伊朗的案子。為了解開華為面臨的困局,華為會願意跟美國政府、商務部、司法部去談嗎?
任正非:我們不是已經起訴美國政府了嗎?通過律師與它在法庭上談,它也要出示證據。
記者:所以,您不會私下去談?
任正非:我也沒有私下的管道。你給我特朗普的電話談?
34、《網易》:想問一個比較輕鬆的問題。您去年和小女兒姚安娜和母親姚凌拍了全家福,令外界非常驚訝。您作為父親也好,作為丈夫也好,給自己打幾分呢?您平時有多少時間去陪家人?您的女兒在哈佛大學讀書,未來希望她從事什麼樣的工作?
任正非:其實我這輩子很對不起小孩,我大的兩個小孩,在他們小時候,我就當兵去了,11個月才能回一次家。我回家的時候,他們白天上學,晚上做作業,然後睡覺,第二天一早又上學去了。其實我們沒有什麼溝通,沒有建立起什麼感情。小女兒其實也很艱難,因為那時我們公司還在垂死掙扎之中,我基本十幾個小時都在公司,要麼就在出差,幾個月不回家。當時為了打開國際市場,證明我們不是在中國搞腐敗成功的,在國外一待就是幾個月,小孩基本上很少有往來,很虧欠他們。其實小孩們都是靠自己的努力,自己對自己要求很高。
小女兒在中學的時候,每個星期要跳15小時舞,跳完舞回來才能做作業,晚上一點多才能休息。大學以後基本上做作業到晚上兩點多鐘,有時候做算法時會做到四、五點鐘。小孩很熱愛文藝,有人邀請她參加名媛會時,她跟爸爸媽媽商量說她要出席,當時我的態度是支持。因為如果打擊這一次,未來她人生的其他路走不順時,就會說爸爸媽媽堵了這條路,我們還不如挺身而出支持她,她想怎麼辦就怎麼辦。人家提出來,要照全家福,我第一個表態堅決支持,發表我們家全家福。我太太還以為我會躲閃的,我認為要支持兒女,都對不起兒女了,還不支持她一下?她好好去學習,自己掌握自己的人生命運。
記者:能不能談一談你的太太?
任正非:我的人生有兩次婚姻,三個小孩。我的前妻性格很剛烈,在文化革命中曾經是重慶三十萬紅衛兵的政委,是一個叱咤風雲的人。我是連紅衛兵都參加不了的逍遙派,大學畢業沒有女朋友,別人給我們介紹,她能看上我,我真的不理解,她是天上飛的“白天鵝”,我是地上的“小蛤蟆”,那時除了學習好,家庭環境也不好,我父親還在“牛棚”裡,她怎麼就看上我了?我們一起走了二十多年,後來就分開了。現在的太太很溫柔、很能幹,用二十多年時間專心培養小孩,很有成就。我和姚凌辦結婚證這些都是前妻幫忙的,小孩上戶口也是前妻幫助的。我前妻與我現在的太太關係也很融洽。
35、《人民日報》:對於Google停止合作,華為已經出了聲明,想請您再評價一下,在操作系統方面會對華為有什麼樣的影響?
任正非:應該是有影響的。Google是一家非常好的公司,Google在想辦法,我們也在想辦法,在討論救濟措施。
36、《環球時報》:我看到海思一直在發各種招聘的信息,包括公眾號和微信。現在中國企業都面臨這樣一個問題,阿里巴巴、騰訊等都需要有更多的高端人才,包括國際人才加入到創新行業中,不知道華為能夠拿出什麼來,吸引更多的高端人才來補充這樣一支隊伍?薪資待遇有沒有具體的標準?
任正非:使命感。物質待遇肯定會有具體的措施,主要還是給他們使命感,有做成事的機會,讓科學家發揮自由度。
記者:前幾個月我去歐洲華為各個分公司走了走,看到很多外籍員工對華為的文化非常理解,我自己也在讀華為的一些書,我很好奇,是什麼樣的力量讓一個這麼明顯特征的中國民營企業成長為能夠有國際上共通企業文化的國際性企業?
任正非:你在外面看到的書,多數是不真實的,因為他們根據網上資料編的。但是我們不反對,因為他們也要生存。你們可以看華為公司的心聲社區,這個比較真實。至於外籍員工,與我們沒有本質差別,因為外籍員工也要為客戶服務,我們也是為客戶服務,價值觀怎麼不同呢?
記者:現在外界對中國,包括這段時間討論“996”,中國的企業文化有很多與西方工作價值觀相衝突,就很好奇,華為內部是怎麼統一和協調的?
任正非:工作價值觀,我們還是遵守這些國家的勞動法,來保護他們的合理時間。但是畢竟他們有使命感,沒有使命感,他們做不出成績來。我們的外國科學家其實比中國科學家還拼命,很多科學家三十多歲還沒結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