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台灣會成為美中大交易的籌碼?
這是特朗普挑戰美國的一中政策而引發台灣最大的憂慮,是台灣方面全年追問不停的問題。尤其是在4月習特海湖莊園會和11月特朗普首次訪華的前後,台灣非常擔心中美可能達成“第四公報”,或者美國為了解決朝核問題而與中方做交易,“出賣”台灣。
參加特朗普就職典禮的游錫堃對媒體透露,他與“川蔡通話”重要推手、傳統基金會創辦人佛納(Edwin Feulner)會見時,曾直問特朗普是否可能出賣台灣?佛納回應:美台之間有“台灣關係法”,怎麼出賣?意指台灣不用擔心美國總統賣台。
美國官方也表態不會拿台灣當籌碼。3月13日美國代理助理國務卿董雲裳(Susan Thornton)回答中評社記者提問指出,特朗普與習近平通話時已清楚表明了美國一貫的一個中國政策,那就是基於中美三個聯合公報和“台灣關係法”。習近平也清楚理解。在美方後續與中方的交談中,這似不成疑問。美國在台協會(AIT)主席莫健(James Moriarty)對中評社表示,美國決不會拿台灣當籌碼,為了特別問題的短期收益而改變幾十年的政策,或者為了某個問題設想的收益而放棄在亞洲最認真的承諾之一。
美國智庫全國亞洲研究局(NBR)4月19日舉辦“美國的一中政策:解疑模糊性”研討會,邀請芮效儉、卜睿哲、沃爾福威茨等前美國政府高官,研討美國的一個中國政策的由來。這些美方權威專家總體的共識是,美國的一個中國政策架構是管用的,符合推進美國利益的需要。
前AIT理事主席卜睿哲表示,美國的一中政策對於美國來說一直是優勢,運行很好,因為它非常靈活,不僅局限於若干正式文件,而是包含一攬子元素,其中一個重要元素是美國反對台海兩岸任何一方片面改變台海現狀,但這種聲明本身也存在一定的模糊性,以保存行動自由。一中政策的靈活性使得美台關係以對雙方都有好處的方式得以演化。在美國一中政策之下,美台雙方已經產生了關於非官方關係原則的變通方法(workarounds)。
卜睿哲承認,北京和台北對美國的一中政策都不完全滿意。“川蔡熱線”之後特朗普的評論提示台灣人,他們不願意成為美中之間任何談判的籌碼。底線在於,每個人願意忍受之(live with it)。美國有優勢在與台灣保持盡可能強勁的非官方關係的同時,與北京保持不會以台灣為代價的合作性關係。
儘管美國官方和學界信誓旦旦,可是台灣依然擔心。台灣成功大學國際政治助理教授王宏仁6月到9月份在華府訪學,課題是“評估特朗普擔任總統對美台關係的影響--台灣會因為‘美國優先’利益被出賣嗎?”。他總結,美國學界對台灣有朝一日會否成為美國的交易籌碼確有關切。首先,即便是圈內人也不確切知道特朗普想什麼;其次,關切北京與白宮之間存在後門通道的可能性;第三,一些專家覺得台灣政府對美國的依賴性太強。有位專家說:“不管是美國的中國政策或美國的台灣政策,他們都是基於美國自己的國家利益,而不是台灣、中國或其他人的利益。”王宏仁表示,多數受訪的美國專家承認特朗普利用台灣以爭取中國對朝鮮施加更大影響力的可能性,但他們相信“川蔡通話”後,有人已經成功向特朗普解釋了美國一中政策和美台關係的重要性。
從習特4月初“海湖莊園會”之前,就有傳聞基辛格正在推動美中簽“第四公報”,這種傳聞一直延續到特朗普11月份訪華之前。每當中美元首峯會舉辦之前,台灣擔心自己被出賣的焦慮就達到高潮。
4月6日海湖莊園會之前,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高級研究員史文(Michael Swaine)接受中評社專訪指出,美國國務卿蒂勒森去北京做出肯定“新型大國關係”的再保證姿態是特朗普政府更大談判策略的一部分。特朗普政府有意對台軍售會否在談判中發揮作用未可知,儘管有人會指責這麼做違反對台“六項保證”,但特朗普自稱會談判,他要考慮得與失。過去美方一直小心謹慎,不願在實際做出決定和與台灣達成協議之前向中方發出信號。“真正的問題在於,特朗普會不會在某種程度上利用這個問題作為談判籌碼?”
白宮國安會亞洲事務高級主任博明(Matt Pottinger)4月5日下午回應中評社記者提問表示,特朗普已重申了與美中三個聯合公報和“台灣關係法”相一致的美國的一個中國政策,“沒有像你說的某種交易之類的東西”。
傳統基金會亞洲研究中心主任羅曼對中評社說:重要的是,請記住,特朗普不是美國的國王。美國有立法者親力介入對台政策。如果走得太遠,沒有理由期待國會不會有強烈的反彈、勸阻他做任何激進的事情。
海湖莊園會果然沒有太多談論台灣問題。美國前駐華大使芮效儉對中評社指出,近年來中美之間談論台灣問題的方式已發生微妙變化,因為北京對台灣形勢變化有了更老到的理解,知道兩岸難以統一是因為台灣民意,而不是美國的行動。所以不必在美方已確認一中政策後,仍花太多時間談台灣問題。他說,台灣前途問題要由中國人自己去決定。如果美國反對統一或反對獨立,就等於將美國所要的結局強加給中國人。這意味著如果兩岸之間對統一有和平的諒解,美國的政策會接受它。
特朗普訪華前的9、10月間,擔心台灣被美國出賣的議論又甚囂塵上。奧巴馬時期的副助理防長鄧志強(Abraham Denmark)表示,尚未見到美中兩個大國為了解決朝核問題,拿台灣當籌碼來達成“大妥協”的跡象。小布什時期白宮國安會東亞事務高級主任格林(Michael Green)稱,如果美國與中國達成交易,某種程度上以台灣或韓國為“馬前卒”,則將是一個巨大的戰略錯誤。
對於美中會否在特朗普訪華期間簽署第四個聯合公報,包道格、容安瀾等美國權威專家都對中評社稱“不可能”,他們的理由是:美中前三個聯合公報都觸及台灣問題,而目前在台灣問題上美中之間沒有什麼新的可說和可做的。美中之間的利益關係太過複雜,難以用一個文件做出有意義的歸結。前助理國務卿坎貝爾(Kurt Campbell)對中評社表示,看不到任何“第四公報”的機會,那可能是屬於早年時代的產物,現在不會有任何可能性。
白宮高級官員表示,聽到有關“第四公報”的傳言,但那些傳言沒有根據。他重申,美國對台立場一直是清楚的,這是過往40年美國政府的立場,他們對於台灣有著共同的承諾,這是很清楚的。他不認為此訪期間在台灣問題上會有什麼出人意料的地方。
特朗普訪華確實沒有“第四公報”,也沒有與中方重點談台灣問題,但可以預見,台灣成為美中交易籌碼的憂慮將長期存在,因為台灣本來就夾在兩個角力的巨人之間,隨著兩個巨人力量對比的變化,台灣當然會擔心有朝一日可能被冷落甚至放棄。
三、美重估對台政策提升美台關係?
如果說台灣擔心成為美中交易的籌碼,過去一年內,北京最關切的是美國國會湧動的提升美台關係熱,以及特朗普政府重估對台政策,挑戰一中底線的可能性。
特朗普2月9日與習近平通話承諾尊重一中政策,是否意味著他不會再拿這個議題做文章?美國企業研究所專家史劍道(Derek Scissors)不以為然。他對中評社說:“我不覺得一個中國已經永久性地從桌面上移除了⋯⋯如果明年美國的政治環境變得對特朗普更有敵意,我不覺得你可以指望他在今年2月通話時說的話算數。”
美國知名台海問題專家容安瀾(Alan Romberg)猜想,北京擔心如果中方不在特朗普想得到好處的貿易等領域做點事情,其尊重一中的承諾仍可能“被拿捏”。他對中評社表示,特朗普政府不會在台灣議題上與中方合作,美方提升美台關係的願望普遍存在,至於“走多遠是太遠”,現在還很難判斷。外交關係理事會高級研究員易明指出,這是一個關於維持三角關係穩定的問題,完全預期特朗普政府會尋找方式來幫助台灣,不管是在國際參與、軍售,還是在經濟領域,會有更多的活動。
美國“鷹派”旗手博爾頓提倡恢復在台駐軍。前美國在台協會台北辦事處長楊蘇棣(Stephen Young)對中評社表示,這既沒有必要,在台灣也不會很受歡迎,因為台灣人知道這會招來北京的回擊而更加困難。但楊蘇棣透露,他在任時曾推動美國在台協會台北辦事處有美國海軍陸戰隊的安全支隊在保衛使團,“可以自豪地說,今天是這樣的”。2017年內落成開放的AIT台北新辦公大樓,將開設“陸戰隊之家”。楊蘇棣以此顯示美國對台灣21世紀承諾的“象徵性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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