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自1991年4月至2005年6月的十四年間，台灣當局曾對“中華民國憲法”進行了七次增修。對比增修前後的“中華民國憲法”可以發現，增修後的“中華民國憲法”有許多模糊之處，這使得台灣社會對增修後的“中華民國憲法”存有不同解釋，誠如謝長廷所言：“憲法”增修條文的前言中“因應國家統一前之需要，依照××××××之規定，增修本憲法條文××××××”的部分，固然可以解釋為“統一的架構”；但對主張“台灣是主權國家”者而言，該條文並非必然意味著“國家要走向統一”，而是確立了當前“兩國”是處於“未統一”的分立現狀。(6)因此，七次增修後的“中華民國憲法”，雖仍保持了“兩岸一中”的基本架構，但“一中”解釋被稀釋，既可按照原來的“一中”意涵解釋，也可向“獨台”方向解釋，還可以向“台獨”方向解釋。正因如此，有台灣人士極端地認為，七次增修工程完成了“中華民國領土主權”的縮限，實現了“中華民國台灣化”。
蔡英文的“憲法”論述似乎給外界營造了一種回歸“憲法一中”的想像，但其所謂的“中華民國憲法”包括本文和增修條文兩部分，其中的增修條文部分仍存在異化解讀的空間。要看清其“憲法”論述的“真面目”，尚需跟蹤其“憲法”論述的後續內容。具體而言，有三個方面亟待進一步觀察。
第一，對“憲法”內涵如何解釋。如果蔡英文藉借“中華民國憲法”中“一中”內容的模糊性，強調“中華民國憲法”的本土化或台灣化，凸顯“一邊一憲”或“兩國兩憲”，那麼其“憲法”論述就是“台獨”論述。如果蔡英文堅持“中華民國憲法”的“一中”性質，堅持兩岸同屬一個中國框架，主張“一中一憲”，並堅持“中華民國憲法”的唯一“法統”地位，那麼，其“憲法”論述就是“一中”論述。
第二，對“領土範圍”如何界定。蔡英文所指的“中華民國”，其領土範圍是包括大陸和台灣，還是僅僅及於台澎金馬？若為前者，那麼其“憲法”論述就是類似於國民黨的“大一中”論述；若為後者，即主張“中華民國是一個主權獨立國家”，且領土主權範圍不及於大陸，故意切斷兩岸的“一中”連結，使兩岸關係變成“國與國”關係，那麼其“憲法”論述就是“台獨”論述。
第三，是否堅持己方“憲法”的唯一“法統”地位。堅持己方憲法唯一“法統”地位的實質是堅持“單一主權”、“單一外交”和“一國一府”，這是兩岸政權之爭的重要體現。只有互不承認對方“憲法”的合法性，堅持“一中一憲”，方可將兩岸爭議維持在一個中國框架內；否則，就會出現“一中兩憲”，使得兩岸爭議由政權之爭上升為主權之爭，導致“一國兩府”或“兩個中國”。蔡英文在接受“中華民國憲法”的同時，是否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的合法性至關重要，這是考察其“憲法”論述性質的又一重要指標。
綜上所述，要想準確研判蔡英文的“憲法”論述，只看到其接受“憲法”遠遠不夠，還需分析其接受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中華民國憲法”？其主權範圍如何界定？其論述中的“中華民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何關係？等等。以上問題正是當年李登輝當局在“中華民國憲法”的掩蓋下建構“台獨”論述的主要著力點。如果我們僅僅看到蔡英文對“中華民國憲法”由“不接受”到“接受”的轉變，就認為其接受了“兩岸一中”，那就犯了“一葉障目”的錯誤。
除此之外，研究蔡英文的“憲法”論述，還應與她的其它兩岸關係論述結合起來通盤考察。從蔡英文的一系列論述來看，其“憲法”論述與“維持現狀”、“求同存異”等論述一脈相承，只是各有側重。“維持現狀”也是一個似是而非的模糊論述，譬如要維持一個什麼樣的“現狀”？眾所周知，兩岸三方對於“現狀”的認知和解讀並不相同，大陸認知的現狀是兩岸同屬一個中國框架；國民黨認知的現狀是兩岸同屬一個中國架構，但強調一個中國是指“中華民國”（至少在法理上如此論述）；民進黨認知的現狀則是兩岸“一邊一國”。那麼，蔡英文要維持的“現狀”是上述哪一種現狀？綜合分析不難推知，蔡英文的“現狀”仍是指兩岸“一邊一國”，其立場和主旨是，在不放棄“台獨”的前提下，緩和與大陸的統“獨”對抗，繼續保持兩岸關係和平發展，以便為下一屆選舉連任奠定民意基礎。(7)蔡英文的整套論述清晰地表明，其“台獨”立場並未發生變化，有所調整的僅僅是“台獨”策略。與原來“台獨”勢力要求重新“制憲”的主張相比，蔡英文無非是主張在“憲法”框架內推動“務實台獨”，這是民進黨在無法實現“法理台獨”而又不願放棄“台獨”的情況下，迫於大陸壓力而做出的無奈選擇。
蔡英文“憲法”論述與大陸底線的距離
不管出於壓力還是動力，蔡英文承認“中華民國憲法”在兩岸關係意義上無疑值得肯定。對於大陸方面來說，如何巧妙回應蔡英文的“憲法”論述，是一個技術要求很高的動作。我們務必做到：既要對蔡英文回歸“憲法”的論述表示肯定，又要一針見血地指出其論述存在的問題；既要引導、鼓勵或迫使蔡英文繼續與大陸相向而行，又要避免在處理“中華民國憲法”問題上留下後遺症。
分析至此，就引出一個問題：蔡英文在“憲法”問題上究竟該如何表述才符合大陸的要求？換言之，其“憲法”論述與大陸的政治底線究竟還有多遠？大陸方面一直聲明，其政治底線是要求蔡英文接受“九二共識”（核心意涵是兩岸同屬一個中國），雖然“憲法”論述和“九二共識”屬於不同的話語表述系統，但兩者在表達“兩岸同屬一中”的意涵上具有融通性。為此，筆者可以為蔡英文繪製出如下論述路線圖，即“台灣共識”→“憲政”論述→“憲法”論述→“一中憲法”論述→ 唯一“法統”的“一中憲法”論述。目前，蔡英文的“憲法”論述正處於上述路線圖中的第三步，今後必須走完後兩步，才能實現與大陸的和解與互動；否則，無法建立民共互動。對於尚未完成的後兩步，大陸期待蔡英文能夠合併邁進，努力一步到位，但如果確有困難，也可以分為兩步走：
第一步，必須明確表示其所接受的“中華民國憲法”是“一中憲法”，不能進行其它（如“台獨”或“獨台”）演繹解釋。那麼，如何表述才是“一中憲法”呢？關鍵要明確“一中”是指“大中國”意義上的“中華民國”，具體的考察指標是，恪守“憲法”本文第四條的規定，亦即“中華民國”的疆域範圍必須涵蓋大陸和台灣。但反觀蔡英文的論述，可能會側重對增修後的“中華民國憲法”進行解釋，將領土範圍縮限在台澎金馬地區。對此，需要蔡英文在“憲法”立場上有一個明確的轉變和表態，要明確承認“中華民國憲法”是“一中憲法”。從目前台灣各界對“一中”解釋來看，主要有以下四種涵義：一是“一中即中華民國”，與對岸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或中國）是互不隸屬的並列關係，即“國與國”關係；二是“一中即一個中華民國”，其領土涵蓋大陸和台灣，堅持“單一主權”，不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合法性；三是“中華民國政府”與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同屬於“一中”，此“一中”為虛體架構，實質是“一國兩府”；」四是“中華民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同屬於“一中”，此“一中”為虛體架構，實質是“一中兩國”。在上述四種“一中”解釋之中，只有第二種解釋接近大陸要求的“一中”意涵，對此，大陸雖不滿意，但可勉強接受；其它三種解釋均為“台獨”或“獨台”解釋。因此，退一步說，即便蔡英文的“憲法一中”不正面包含大陸的“一中”意涵，至少也應接近國民黨的解釋，即將“憲法一中”中的“一中”解釋為“大中國”意義上的“中華民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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