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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烈山:我記憶中的文化大革命

http://www.CRNTT.com   2013-05-19 09:15:07  


 
  1966年,我虛歲15,正在湖北省沔陽縣沔城中學念初中,上半年是初二下學期,下半年是初三上學期。本應1967年夏天初中畢業,所以後來通常被叫作“老三屆”里67屆的初中生。

  那年春天,我們那一帶暴發了流行性急性腦膜炎。那是一種有生命危險的疫病,通過空氣傳染。造成的社會恐慌類似於2003年的非典,我們被關在校園里兩個多月。周末不能回家背米和腌菜怎麼辦?記得是我堂姐的大兒子給我送到校門口的。

  那一段時間我心情很凄惶,主要是惦著挨整的父親。1962年即“三年困難時期”度過之後,毛主席在八屆十中全會重提社會主義社會的階級和階級鬥爭;1963年2月決定開始在全國城鄉搞“社會主義教育運動”(簡稱社教);農村的社教就叫作“四清”,起初以清賬目、清倉庫為主叫“小四清”,後來升級為清思想、清政治為主,就叫“大四清”。我們村(生產大隊)解放後一直是全縣全省乃至全國的先進典型。而我父親,不論大小“四清”,都是上邊工作隊定的頭號“運動”對象,雖然他早在1960年反“五風”時就被撤了黨支部書記的職務,成了留黨察看的“垮台幹部”。一直到今天,我還是不清楚父親為什麼會成為“四清”運動的頭號對象。按說“應該”挨整的是我二伯:合作化時他是村支書,後來成了國家幹部在本公社機關工作;反“五風”後他被調回生產大隊接手他弟弟(我父親)擔任支書,直到1966年冬四清結束退居二線,當大隊貧下中農協會主任。也許是我二伯不僅清廉得實在無懈可擊,而且性格特別溫和、從搞互助合作到人民公社,只是照政策辦事,從未對人疾言厲色?細想,我父親確有問題:1960年下台後,他被派到遠離本村的排湖開荒,他這個農場場長帶的基本隊伍是全大隊地富反壞右及其子女,能劃清階級界限嗎?他還在農場成立了一個皮影戲班,請來個姓丁的師傅晚上教戲,唱的無非《封神榜》、《四美圖》、《三請樊梨花》之類牛鬼蛇神帝王將相才子佳人;據說皮影戲班後來常被周圍生產隊接去唱,富農子弟梁某表演時,“差官”皮影倒了,他居然讓他站起來後說是“太餓了”,這不是“惡攻”嗎?農場辦起來後,父親又回到本大隊,辦了榨油廠,隨後又辦了出產榨油原料棉籽的軋棉花廠——往好了說,是搞“多種經營”;但要整你,那不就是“走資本主義道路嗎”?

  此處不扯遠,且說這年春天我被隔離在校園,父親挨鬥的同時,聽說7歲的三弟染上了腦膜炎,差點送命……總之,那個春天,我的記憶里沒有國家大事,也沒有校園生活的故事。

  疫情解除不久,校園里就熱鬧起來了。

  先是批鬥校教導主任肖運川,批鬥摘帽右派分子胡常德。那應該還算是學校里搞社教運動的內容,方式比較文明,也就是讓他們在全校師生大會上自我批判而已,同學們沒有喊口號,更沒有給他們戴高帽掛牌子。肖主任在教師中應該是最年長的;他沒有教課,但我們相信他是最有學問的——不然怎麼在我們這所重點中學當管教學的主任呢?他的罪名是什麼,我忘了。只記得10月份我們從學校出發搞革命大串連,步行到縣城仙桃鎮,要路經他的老家張溝鎮;他被遣送回老家,是與我們一起上路的;我們要進北京見毛主席而歡欣鼓舞,他則神情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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