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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聯書店:知識分子的精神家園

http://www.CRNTT.com   2012-07-23 15:13:16  


 
  “我們想可能石榴紅了,爸爸的病就好了吧。可是石榴紅了,父親卻走了。期望冥冥之中給你提供一點希望,但結果卻依舊無情。”

  口述 鄒嘉驪

  主筆 李偉

  模範家庭

  我的父親鄒韜奮是一個幽默又有情趣的人。他喜歡看電影,在一些聚會場合,還會去模仿卓別林的表演,逗得朋友們很開心。有段時間他還學跳舞,平時鍛煉身體常做一套健身操。父親幽默的性格也遺傳給了我的兩個哥哥。我們一家人在一起的時候經常開玩笑。

  父親最早的翻譯作品是三本戀愛小說,而且都是異國戀情,每一個章節後面都有一篇他寫的譯後附記,表達他自己關於婚姻、家庭等問題的看法。

  我的母親沈粹縝是蘇州人,出身書香門第,讀書時學的是美術。她的姑母沈壽是我國的刺綉大師。在嫁給我父親前,母親在刺綉學校教書,因為年紀輕,學生都管她叫小先生。母親教書每個月工資有60塊大洋,在當時已經不低了。

  父親“職教社”的同事楊衛玉是他們的介紹人,第一次見面是在昆山的火車站。母親後來說,她不會選擇商人做伴侶的,因為不喜歡商人的“銅臭氣”。其實父親應該早就知道母親。我後來整理父親的文章,編制目錄時發現,他們認識前父親就以“粹縝”為筆名。他們認識後,父親就開始給母親寫情書。有時候,他故意用蘇州話寫,媽媽開始看不懂,後來才發現父親跟她開玩笑。

  結婚後,母親就辭去了蘇州的工作,在上海組建了家庭。父親有時候也帶工作回家做,《革命文豪高爾基》那本書就是在家裡翻譯的,每天翻譯2000字。

  媽媽特別會過日子。一個月工資發下來,給爺爺、叔叔的錢與家裡開銷都分別裝到信封裡,精打細算維持家庭生活。因為媽媽很會理家,我們都不愁。爸爸喜歡媽,大概也有這方面的原因。媽媽在爸爸身邊,後來在宋慶齡身邊起了很好的配角的作用。

  他們倆經常在家裡說笑話,很親熱。這種氛圍對我們子女的影響也很大。我們這個家庭很溫暖,在當時上海文化圈中是個模範家庭。

  重慶出走

  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就不在身邊,1933~1935年他在國外流亡,後來還因“七君子案”而坐牢。那段經歷大哥鄒嘉驊(即鄒家華)的印象會深一些,他還曾經給獄中的父親帶密信。1937年,抗日戰爭開始了。11月上海淪陷後,父親就先離開了上海,與生活書店一起轉移,先到香港再輾轉到武漢。在此後多次的顛沛流離中,每有危險都是父親先走,這在我家已經是個習慣了。

  母親、我還有兩個哥哥後來也沿著這條路綫去了武漢。這里面很重要的人物是潘漢年,他對國統區進步文化人的保護很周到。我們離開上海就是在潘漢年的保護下。父親接受共產黨的影響,與這種細致的關照有很大的關系。國共合作時期,父親出版的《抗戰》三日刊中,有很多篇潘漢年的文章,討論選題的時候潘漢年也參加了。有時候,他們還會因一些問題去周恩來那里討論。在武漢的時候,父親和共產黨的關系就已經很近了,周恩來還去生活書店做過演講。

  武漢淪陷後,我們一家人又遷移到了重慶。我們家就在學田灣陳果夫的院子裡,主樓是陳果夫住,邊上一座小樓租給了一戶也姓鄒的人家。我們就租住了這座小樓的幾個房間。後來那位二房東鄒伯母和媽媽成了很好的朋友。我們兩家還認了幹親,她的女兒叫我母親幹媽。她的兒子鄒承魯還在讀書,後來去英國留學,後來成了我國著名的生物學家、中國科學院院士。我母親的幹女兒後來去了美國,成了公務員,和我們還有聯系。

  學校教育對我來說,不像現在的孩子,沒有那麼正規,我的童年常常感到不安全。在重慶我們要經常躲警報。我們小孩倒不怕轟炸,因為之後可以撿彈片賣錢。有一年5月,生活書店總管理處的對面落了一顆炸彈。我們就去撿了一個炸彈頭出來,賣了一塊錢,感到好開心。

  在重慶,父親感到更加苦悶和壓抑。發表文章出版書籍都需要審查,即使審查通過也有可能被沒收、查禁。父親的文章也經常在送審中被槍斃,甚至連原稿都不退回。後來我在編《韜奮全集》的時候,想到有扣留稿子的事情,就和韜奮紀念館的同事去南京第二歷史檔案館查找,還找到了10篇被查禁、扣留的文章。我一看到原稿的毛筆字就認出了父親的字體。

  國民黨當局後來要生活書店與國民黨官方的正中書局合併,實際是被收編。父親拒絕了這個要求後,國民黨就開始大肆查封生活書店的各地分店,逮捕書店員工。父親多次抗議都沒有效果。他本人也受到迫害,被特務跟蹤,一言一行都受到監視。這時,新聞出版環境已經極端惡劣了,表面上是國共合作,實際是一黨專政。正是在這種狀況下,父親決定辭去國民參政會議員,出走香港。

  父親那時候的活動是受周恩來的安排,表面上是個人行為,實際是受黨的領導。周總理安排他們一批文化人秘密出走,到香港去開辟另一個戰場。父親表面上一如往常去參政會開會,還去報到、拍照。出走是在1941年的2月底。沈鈞儒有個侄子搞運輸,父親在重慶的南岸搭他們的車子前往桂林。

  秘密離開後不久,蔣介石就得到了消息,說要把韜奮找回來。父親從桂林坐飛機去香港,起飛後兩小時,蔣介石“堅決挽留”的密令就到了。整個過程非常驚險。

  我們一家四口人,目標太大,一起走是不可能的,所以讓父親先走。父親走後,媽媽一個人獨撐家庭。鄒伯母經常陪她去當鋪、寄售鋪賣東西。特務後來上門盤查父親的去向。媽媽說,不知道。特務說,希望他能回來,而且希望我們不要走。媽媽說:“我們沒准備走。”特務問:那你們為什麼要去當鋪賣東西?媽媽說:韜奮走也沒留錢,我們要過日子啊。後來這兩個特務都受到處分了,因為不僅沒看住父親,也讓我和母親、哥哥趁著躲空襲警報的機會都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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