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NML格式】 【 】 【打 印】 
【 第1頁 第2頁 第3頁 第4頁 第5頁 第6頁 】 
季羨林:胡適對共產黨沒有深仇大恨

http://www.chinareviewnews.com   2009-07-14 09:44:22  


 
  適之先生以年輕而得大名,譽滿士林。我覺得,他一生處在一個矛盾中,一個怪圈中:一方面是學術研究,一方面是政治活動和社會活動。他一生忙忙碌碌,倥偬奔波,作為一個“過河卒子”,勇往直前,我不知道,他自己是否意識到身陷怪圈。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認為,這個怪圈確實存在,而且十分嚴重。那麼,我對這個問題有什麼看法呢?我覺得,不管適之先生自己如何定位,他一生畢竟是一個書生,說不好聽一點,就是一個書呆子。我也舉一件小事。有一次,在北京圖書館開評議會。會議開始時,適之先生匆匆趕到,首先聲明,還有一個重要會議,他要早退席。會議開著開著就走了題,有人忽然談到《水經注》。一聽到《水經注》,適之先生立即精神抖擻,眉飛色舞,口若懸河。一直到散會,他也沒有退席,而且興致極高,大有挑燈夜戰之勢。從這樣一個小例子中不也可以小中見大嗎?

  與適之先生分別之後

  我同適之先生在孑民堂慶祝會上分別,從此雲天渺茫,天各一方,再沒有能見面,也沒有能通音信。

  我現在談一談我的情況和大陸方面的情況。我同絕大多數的中老年知識分子和教師一樣,懷著絕對虔誠的心情,向往光明,向往進步。覺得自己真正站起來了,大有飄飄然羽化而登仙之感,有點忘乎所以了。我從一個最初喊什麼人萬歲都有點忸怩的低級水平,一踏上“革命”之路,便步步登高,飛馳前進;再加上天縱睿智,虔誠無垠,全心全意,投入造神運動中。常言道“眾人拾柴火焰高”,大家群策群力,造出了神,又自己膜拜,完全自覺自願,決無半點勉強。對自己則認真進行思想改造。原來以為自己這個知識分子,雖有缺點,並無罪惡;但是,經不住社會上根紅苗壯的階層人士天天時時在你耳邊聒噪:“你們知識分子身軀臟,思想臭!”西方人說:“謊言說上一千遍就成為真理。”此話就應在我們身上,積久而成為一種“原罪”感,怎樣改造也沒有用,只有心甘情願地居於“老九”的地位,改造,改造,再改造,直改造得懵懵懂懂,“兩涘渚岸之間,不辨牛馬”。然而涅槃難望,苦海無邊,而自己卻仍然是膜拜不息。通過無數次的運動,一直到十年浩劫,自己被關進牛棚被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皮開肉綻,仍然不停地膜拜,其精誠之心真可以驚天地泣鬼神了。改革開放以後,自己腦袋裡才裂開了一點縫,“覺今是而昨非”,然而自己已快到耄耋之年,垂垂老矣,離開魯迅在《過客》一文講到的長滿了百合花的地方不太遠了。

  至於適之先生,他離開北大後的情況,我在上面已有涉及;總起來說,我是不十分清楚的,也無法清楚。到了1954年,從批判俞平伯先生《紅樓夢》研究的資產階級唯心論起,批判之火終於燒到了適之先生身上。這是一場缺席批判。適之先生遠在重洋之外,坐山觀虎鬥。即使被鬥的是他自己,反正傷不了他一根毫毛,他樂得怡然觀戰。他的名字仿佛已經成一個稻草人,渾身是箭,一個不折不扣的“箭垛”。大陸上眾家豪傑,個個義形於色,爭先恐後,萬箭齊發,適之先生兀自巍然不動。我幻想,這一定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景觀。在浪費了許多紙張和筆墨、時間和精力之餘,終成為“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亂哄哄一場鬧劇。
 


 【 第1頁 第2頁 第3頁 第4頁 第5頁 第6頁 】 


CNML格式】 【 】 【打 印】 

 相關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