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鈞:每逢亞洲地區的執政者想在本國做出改革的時候,都必然嚮往新加坡模式,因為它很吸引,既是民主制度,又有絕對的執政優勢,選舉好像必勝一樣。所以我們一想到政制發展,就想到新加坡模式。但是當我們去新加坡實地考察就會發現,它雖有其成功之處,但只能在新加坡行得通,因為與其立國背景、李光耀日積月累的威權很有關係,這一點無法複製。但是現在也出現明顯變化,剛剛過去的選舉,執政黨雖然保住多數議席,但是也有一些重要議席輸了,得票率不斷下降。香港情況完全不同,沒有李光耀,所以將來發展,一定要從我們的實際環境出發。台灣模式可以參考,但只限於選舉伎倆(笑)。
我相信未來一定要實行政黨政治。特區政府心目中仍然希望行政主導,認為建制派政黨要支持它。記得曾蔭權剛上任時,有高官私下跟我說,以前董特首靠民建聯支持,現在曾特首民望這麼高,以後誰靠誰不知道的啊。政府的心態就是如此,我爭取民意,不用靠你們政黨。後來曾蔭權民望一路下滑,被反對派拖住,他才加強跟我們的溝通。泛民靠不住,比如競爭法的立法,明明在下面說好了,到了立法會又反口不支持、不認數。現在政府制定政策時,容許建制派更早參與過程,幾年前卻不是這樣。現在政黨和政府的關係就是這樣。政府從強勢變成弱勢。以後換了特首,是否如此呢?特首是否可以通過與各個政黨討價還價,就能夠達到穩定執政?我想不行。
長遠來說,一定要走執政黨的路線。但是,香港準備好了嗎?曾鈺成考慮參選特首一事,給我們很好的反思機會。當時他宣佈可能參選,我們就想,如果此刻他參選,我們作為香港最大的政黨,是否準備好配合他執政?我們的政綱拿出來,能否給香港很好的管治?但是我們發現,以前很多構思,實際運作上並不現實。比如“公共交通穩定基金”,民建聯提出成立幾百億的“公共交通穩定基金”,誰加價,就利用這個機制令其不用加那麼多,但是具體落實細節卻難以執行。立法會議員,面對民怨沸騰,常常提出一些解決問題的“概念”,然而真到了執行,這些概念是否符合成本效益?是否能夠真正做到?許多政策,我們認為並不成熟,因為政黨沒有執政綱領。政治人才的問題也很實際,民建聯一下子怎麼湊齊五司十四局局長?去外面找人,人家是否願意加入?香港政黨過去不用執政,也沒有培訓執政人才,人們也因此不願意加入政黨。民建聯是第一大黨尚且如此,其他小黨就算給他們執政,他們敢不敢?未來的發展必然是這個方向,政黨發展邁向執政是必然,問題是怎麼做,必須認真考慮。
香港的政黨用政治立場來分建制和泛民陣營,但是如果撇除是否支持中央或民主進程這些因素,民建聯和民主黨其實沒有什麼分別,尤其在公共政策方面,我們的“顧客群”的組成差不多。雙普選之後,各個政黨在政策上差不多,相信到時我們民建聯的空間會更大。未來會不會有執政黨?什麼時候有?中央政府是否準備好了?如果由泛民執政,中央能否接受?這是核心問題。就算民建聯第一次執政,以後始終有民建聯不能執政的時候。泛民執政,香港會不會出問題?這是大家要思考的問題,但是我不覺得這是天塌下來的事情。這次特首選舉,何俊仁的民望始終最低,他未來選立法會卻必勝,同一個人,為什麼如此呢?因為市民在選特首的時候,會想這個人中央是否接受,選立法會市民則更看重這個人能否監察政府。香港市民在不同層次的選舉中,考慮不同因素,這是值得研究的現象。
至於特首的政黨背景,我不覺得這是很大的限制。2017年選特首,民建聯如果派一個人出來選,他可以退黨,我們依然支持他,所以這些門面的限制影響不大。這個規定,以前限制了政黨發展,矮化了政黨的角色,因為政黨只照顧小眾利益,所以特首不應有政黨背景。我們一方面鼓勵人們加入政黨,為香港服務,另一方面公共宣傳又說政黨不是好事,很矛盾,可見這些限制沒多少作用,也沒必要。2017年選舉,特首一定跟政黨有緊密的關係,就算沒有政黨背景,也必須要得到大的政黨政團的支持,才能完成這麼大型的選舉工程,才能吸納足夠的票。
最後,有關政治人才的培養。如果能夠提供更好的薪酬和資源,當然是好事,不過根據我自己從政十多年的經驗,發現從政的人靠一股熱情,靠興趣和理念。如果只從理性功利主義出發,從政是不符合利益成本的。我作為一個律師,如果不做區議員,不在民建聯做黨務,律師的發展一定更好。過去很多官員,比如梁錦松,他們願意放棄高薪厚職加入政府,相信不是錢的問題。所以,就算從政的回報不如商界,也未必不能吸引人才。當然回報不能太差,但只要報酬合理,有熱情有理念的人就願意投身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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